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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戎狄兵突然撤離的第二日凌晨,天色剛剛朦朧發亮,老秦人臨時聚居的那個山谷內,除了當值放哨的秦軍斥候外,人們都還沉浸在香甜的睡夢之中。在谷地西南出口處,有一行人正在慢慢沿着山道往外走去。

“老族長,送君千里終有一別,就別再送了!”一身皮袍皮甲的林弈,頭戴一頂暖和的皮帽,背負着一個小皮囊,活脫脫一個行走於關中與草原之間的商人。

“真的不再歇息兩日?就算不為了多陪陪玉兒,你的傷口也未完全大好,若是長途顛簸,恐怕對傷口癒合不利啊!”一頭白髮的老贏傑,眼神中有一絲淡淡的不舍,輕嘆一聲挽留道。

“老族長,您也知道眼下我大秦帝國已然名存實亡,萬千帝國黔首正被無盡的戰火煎熬着。林弈身為帝國上將軍,早已是心急如焚,恨不能立馬率領大軍,復我河山。能早一日找到我大秦精銳舊部,便能多一分復興大秦的希望,帝國已經不能再等了!”林弈聞言慨嘆一聲,一臉鄭重地說道:“再者,林弈也不是那種皮嬌肉嫩的公子哥,久經沙場,這點小傷自然不在話下,還請老族長無替林弈擔憂才是!”

“也罷!那老頭子就不多囉嗦了!”老贏傑點點頭,忽地記起一件要事,忙從衣袖裡摸出一支泥封銅管,交給林弈叮囑道:“你若是找到流散在九原的皇族後裔或是九原大軍,把我親筆寫的這封密函交給他們,他們便自會聽從你的調遣!記住,這銅管上頭泥封有我贏氏皇族特有的封印記號,不可輕易剝落,否則恐怕會引起不必要的誤會。”

“請老族長放心,林弈明白輕重!”林弈接過那支銅管,放入貼身衣甲藏好,正色拱手道。

“小子,路上小心點!遇事別老仗着年輕氣盛,輕身犯險!就算不為了國家,也要為了玉兒想想!你現在可不是光棍一條了!”老贏傑拍了拍林弈肩膀,吹着白花花的鬍子,瞪着林弈說道。

老贏傑最後那一句直白的話語,逗得林弈身後的鄭浩等人哈哈一笑,而林弈卻是心下一暖,不期然間眼眶有些微微發熱。老贏傑年輕時也曾入過軍,說起話來自然有着行伍人的直率,但其殷殷關切之意,卻是絲毫不減半分。

“小子記下了!”林弈一臉恭敬地拱手回道。

老贏傑點點頭,又輕拍了一下林弈的肩膀,這才獨自走到一旁。在他身後來送林弈等人的,還有原近衛連連長張平與騎兵營長郭寧。贏傑心知林弈必定有些話要交代給這兩位留守的秦軍軍官,所以為了避嫌便徑直走到山道旁,望着腳下潺潺流動的溪水出神。

“上將軍!”張平與郭寧上前一步,齊齊拱手哽咽道。

“都是生死弟兄了,又不是見不得分別,如何這般姿態啊!”林弈微笑着輕揮着拳頭,一人給了一拳說道。

“老張,你們放心,我們又不是不回來了!”林弈身後的鄭浩也笑着說道。

“就是!老張,你要不要匈奴婆娘,俺給你弄一個回來當媳婦啊!”神經粗條的胡兩刀也跟着打趣一句,引得眾人又是一陣大笑。他們這些人一起跟着林弈經歷了幾番生死,彼此之間已經結下了深厚的同袍之誼,開起玩笑來自然也是無所顧忌。

“別,你還是自己留着用吧,我怕弄回來睡一覺,我的命都沒了!”張平連連擺手拒絕道,其故作驚恐之樣更是讓眾人笑得前俯後仰。

待眾人笑過一陣,林弈這才收起笑容正色叮囑二人道:“我走之後,將士們就交給你們二人了。記住我等乃是大秦砥柱中流,無論出現什麼情況,都要不惜一切代價,好生保護好這些老秦人和皇族。還有,遇事要聽從贏傑族長的安排調遣,不可擅自行動!”

“謹奉上將軍令!”張、郭二人肅然挺身赳赳拱手道。

“好了,我們也該出發了!”林弈欣慰地拍了拍張平肩膀,微笑說道。

“上將軍,一路順風!”張平微帶着哽咽說道。

林弈點點頭,走到老贏傑跟前,一拱手告別道:“老族長,小子等人要出發了,就此別過!”

“去吧,路上小心些,早去早回!”贏傑那張溝壑縱橫的老臉上,此時有着說不出的淡淡哀傷,盯着林弈如同囑咐一個出遠門的孩子一般說道。

“珍重!”林弈拱手對贏傑及張平二人,鄭重地道了一聲。

“珍重!”眾人亦跟着林弈拱手互相道別。

“上馬!”依依不捨地道完別,林弈回身對鄭浩等人一揮手高聲下令道。“唰”地一聲,鄭浩等十名曾隨着林弈一同經歷幾度生死的弟兄齊刷刷地翻身上馬。

林弈也跟着翻身上了戰馬,最後掃了一眼仍然一片寧靜的山谷,盯着自己臨時居住的“洞房”方向深情地眺望了片刻,這才緩緩轉身,一聲長喝領着鄭浩等人沿着山道飛馳而去。

在山谷一側山頂上,有一道粉紅身影正倚着一棵高大的松樹,靜靜眺望着遠去的林弈,赫然正是一臉憔悴的雪玉公主。“夫君,你一定要回來,玉兒在這等着你!”雪玉口中喃喃低語道,望着林弈背影的眼神滿是柔情蜜意。

在她與林弈的新婚之夜,身為上將軍的林弈為了眾人的安危,連夜奔波,直到次日早晨天色大亮之時,才匆匆趕回兩人的“新房”。見到自己的新娘子之後,林弈只說了句:“我回來了,玉兒!”說罷,便一頭倒在在雪玉精心鋪好的石床上呼呼大睡。

雪玉心疼地嘆了一口氣,親自燒了一盆溫水,細細地為酣睡中的林弈擦拭身上的血污汗跡。而後,又去準備了一些山裡能找到的可口菜肴,靜靜地守候在林弈身旁,等着他醒來。

一直睡到下午的林弈,醒來之時看見累的趴在自己床邊歇息小睡的雪玉,同樣心疼地把她抱在石床上,蓋好布被,而後又匆匆出去忙自己的軍務了。

入夜後,林弈疲憊地歸來,淡淡地告訴雪玉說,自己明日便要出發北上,但是因了路上艱險,不能帶上雪玉。雪玉聞言神情自然是說不出的失落和哀傷,林弈只好柔聲勸慰。良久,雪玉慢慢勸服了自己,鼓起勇氣漲紅臉含羞地對林弈說道:“夫君,臨走前,雪玉想為你,為你......留下......血脈,可好?”

林弈聞言先是一愣,隨即恍然大悟,暢懷地大笑着,便把臉上無限嬌羞的雪玉一把擁入懷中。那一夜,自然成了兩人真正的“新婚之夜”。初經人事的雪玉與從來不懂男女之事的林弈,雖然如同乾柴烈火一般,但卻“忙”得竟有些灰頭土臉狼狽不堪。

一想起那充滿心跳激情而微微有些尷尬的昨夜,雪玉情不自禁地又是滿臉柔情笑意,心下更是不舍林弈的離去。扶着那棵松樹,望着林弈絕塵而去,雪玉心頭又湧起淡淡的惆悵。良久,雪玉輕嘆一聲,便慢慢向山下走去,抬步之間竟微微有些蹣跚,大概是初經人事的緣故罷了。

山谷通向西南的山道上,林弈帶着鄭浩等人緩緩踏行着。蜿蜒曲折、崎嶇難行的山道,自然無法讓他們縱馬高速馳騁。坐在馬背上的林弈,此刻亦是心緒難平。對於自己生命中第一個女人雪玉,毫無疑問林弈當然是眷戀難捨,然而,身為肩負着帝國復興使命的他,自然不會過多地沉迷於兒女情長的溫柔鄉,此時他想得最多的是,如何找尋九原的秦軍舊部。

前天夜裡,那支突然出現的戎狄騎兵突兀地撤走,讓林弈滿心疑惑。好在隨後鄭浩帶人捉了一名掉隊的戎狄兵回來,審問之後,才明白原來戎狄騎兵是奉了單于的王命連夜撤離的。至於,具體是為了什麼原因,那名俘虜也不太清楚,只說是,聽戎狄將軍臨出發時所說的,單于下令全軍緊急趕回大本營集結待命,好像是要和中原人決戰什麼的。

得知這個消息後,林弈與眾軍官還有老贏傑一同分析了半天,猜測到很可能是戎狄人要與關中的叛軍正面交鋒了。自從咸陽陷落後,林弈一路西撤,也未曾派人留意叛軍的動向。此時戎狄騎兵突然放棄圍剿逃入深山的老秦人,而如臨大敵般地緊急集結,很顯然不可能是為了重新集結兵力而圍剿林弈等秦軍。

戎狄人這樣做,只有一個合理的解釋。那就是,在佔據關中大片領土後,項劉等諸侯叛軍又開始向秦國的隴西故地進發,欲圖完全佔領整個渭水河谷,徹底消滅殘存的秦軍,以免讓秦帝國死灰復燃。如此一來,叛軍與原本便想染指中原的戎狄人驟然針鋒相對起來。

至於,進攻隴西的是那支叛軍部隊,那林弈等人就無從知曉了。不過,眼下林弈倒是希望戎狄人與那些叛軍打的越狠越好。所謂兩虎相爭,必有一傷,一個不小心還有可能是兩敗俱傷的情況。而無論出現何種情況,得利的一方,恰恰是林弈的秦軍。

在分析出如此有利的局面之後,林弈便決定趁着戎狄人無暇分心,儘快西進北上去找尋秦軍舊部。兵貴神速,老贏傑等人自然贊同了林弈的提議。

於是,林弈便對留守營地的軍官們,備細布置好營地內的各項防務,交代了應對各種突發事件的處理策略。好在贏傑的老秦人從雍城撤離之時,便偷偷運出了不少城內囤積的糧草,所以營地內的物資充足,即便不進山狩獵,維持個一年半載也不是多大問題。

最後,林弈定下了隨自己出發的人員名單,其實也就是加上鄭浩、楊堅毅兩人的護衛隊。這些生死弟兄一直被林弈當作心腹看待,此次護衛林弈遠行自然非他們莫屬。臨出發前,因為是長途奔馳,每人特地多陪了兩匹戰馬,一匹用來駝些乾糧水袋等物事,一匹用來輪換,而眾人更是精心打扮成了一支從中原向關外出發的商人馬隊。不過,能不能矇混過關,說實話,林弈心下亦是沒底。

“喂,等等我啊!”正在邊走邊亂紛紛考慮着各種問題的林弈,突然被身後傳來的一聲尖細而又清脆的高呼聲打斷了思路,愕然地回過頭,順着山道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