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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如梭,倏忽之間便過了三日,林弈在雪玉的悉心照料下,身上的傷口堪堪癒合,雖然還未見大好,但已然無甚大礙。按照原定計劃,林弈等人已準備出發北上九原,尋找秦軍舊部。出發之前,則要按老贏傑的意思,完成與雪玉的大婚。

這一日,天色剛剛發白,這片山谷內便開始人聲熙攘起來。劫後餘生的雍城老秦人與咸陽撤回的那二三十位皇族成員,聽到老族長贏傑要為雪玉公主與上將軍林弈主持大婚之時,人人無不歡呼雀躍、興高采烈。

這些失去自己家園甚至親人的老秦人們,整日躲藏在這人煙罕至的深山老林里,許多人早已是精神萎靡不振,鬱鬱寡歡。再加上那天晚上親眼見到,數百名血肉模糊、傷痕纍纍的秦軍甲士從戰場上退卻下來,這些老秦人們人心、士氣皆已跌落至最低谷。

而此時林弈與雪玉的大婚,恰巧沖淡了老秦人們心頭的那股陰鬱,讓許久未露出笑容的老秦人們,無論大人孩子都開心地歡笑起來。喜慶的氣氛,一掃籠罩在這片山谷上空無形的陰霾,讓老秦人們重新煥發出頑強生存下去的信心。

自己的大婚居然能帶來如此效果,林弈卻是着實沒有料到。望着一個個笑逐顏開的普通老秦人、皇族以及秦軍甲士們,林弈暗暗猜度,是不是老贏傑早就料到會有此效果,所以才借自己大婚來鼓舞人心士氣。

婚禮的諸般事宜其實早在前兩日,老贏傑便開始吩咐眾人開始布置起來了。因了是在這深山之中,不比在皇城甚至隴西任何一個小村莊,條件自然異常簡陋,所以一切相關的慶典禮節都儘可能的簡化或是直接省去。諸如原本應有的軺車高馬金銀珠寶美味佳肴等等,統統被省去了。

沒有高大華麗的府邸,老贏傑原本居住的那方暖和寬敞的山洞,被騰出來暫時做了新婚洞房。“洞房洞房,也着實應了一個洞字!”老贏傑嘿嘿一句笑談,引得眾人哈哈一笑,心下皆是一松。一臉憔悴的皇后馮氏,抱着尚未斷奶的小皇子,不顧辛勞親自領着一乾女子忙碌着布置洞房,還要為新娘雪玉悉心梳妝打扮。

沒有大紅大紫、華麗高貴的婚袍,雪玉就挑出隨身帶着的一件尚算鮮艷的粉紅長裙。沒有金光閃閃的寶釵珍珠,雪玉也不介意,只讓侍女們幫自己梳了個簡單大方的髮型,再插上那支自己僅有的一支白玉發簪。如此打扮下來,雪玉雖不說有多麼光彩照人,但她那份獨有的天生麗質卻依舊讓她顯得清麗動人。

新房新娘由一乾女子負責布置照應,男人們則負責準備婚禮婚宴上所需要的篝火食物酒水等等物事。七百名秦軍甲士分成三撥,其中一百名甲士以十人班組為單位,奉命在離山谷十餘里開外的地方遊動警戒。這是林弈特意囑咐鄭浩派出的斥候游哨。

原本按照老贏傑的意思,此處山谷十分隱蔽,戎狄斥候游騎也不可能深入到這裡來,沒必要再浪費將士們的體力。然而,因了在郿縣白村以及雍城城下屢次突然遭遇戎狄騎兵,林弈對戎狄人神出鬼沒的飛騎心下頗為忌憚,所以堅持要派出遊哨警戒。

而且看官們需留意的是,因了在深山裡山道陡峭險峻、高低起伏、崎嶇難行,往往明明對面山頭遙遙相對,要攀爬過去,卻不知要耗費多少時間精力,所以在山裡的十餘里遠非在平原上的十餘里所能比擬。簡單說,平原上的十里騎兵縱馬馳騁,不消半個時辰便能趕到,而若是在山裡,縱使是山地步兵,恐怕沒一兩個時辰都難以趕到。所以,林弈才會下令游哨僅僅放到十里之外的地方。

其餘六百甲士中,有三百名甲士負責在山谷里清理出一片足夠大的空地,供婚禮當晚眾人舉起篝火晚宴,並搭建一個簡易的高台以用來進行婚典。這三百甲士還有個任務,就是分批去輪換負責警戒的那百名游哨。剩下的那三百甲士,則與一部分稍微精壯的老秦男子一同進山狩獵,以準備篝火晚宴所需要的食物。

至於林弈自己,反而倒像是一個沒有事的人似得,起床之後背着手到處閑逛遊盪,新奇地看着眾人忙碌着布置自己的婚禮。眼見所有人都有自己的活干,林弈不禁有些手癢,一會幫着一名甲士砍倒一棵礙事的大樹,一會又幫着另一名士卒把打回來的獵物放血拔毛,在林間空地里到處流竄起來。

正當林弈玩的不亦樂乎之時,鄭浩領着三個部下突然找到林弈。望着正撅着屁股砍柴的林弈,鄭浩二話不說對身後的部下一揮手,三名魁梧壯實的甲士便突然上前不由分說地架起林弈。

“喂,老鄭你這是要幹嗎?”林弈一愣怔,隨即苦笑不得地望着一臉鐵青的鄭浩。自己左右手各被一名部下緊緊抱着,另外一名部下直接蹲下來抱住了自己雙腿,三人大有要將自己抬走之勢。

“抬走!”鄭浩卻並不回答,大步上前一把搶過林弈手中的斧頭仍在地上,對那三名甲士喝令道。

“喂喂喂,老鄭你抓我幹嗎?我可是新郎啊!”林弈心下一驚,手舞足蹈地被身旁的三個鐵塔般部下凌空抬起,滿心疑惑地連連喊道。對於鄭浩這位生死兄弟,林弈當然不會誤以為他要造反什麼的,只是心底納悶這小子到底要耍什麼鬼把戲。

“抓的就是你這個新郎!抬走!”鄭浩佯裝微怒地喝了一句,一揮手三個甲士竟是踏着戰陣上的方步,一步一頓地像是抬着大型攻城利器一般,煞有介事地赳赳前行,絲毫不理會正在掙扎的林弈吱呀亂叫着“放我下來,老鄭,老子他娘的繞不了你!”

“唉,還是新郎呢?一身的惡臭,也不知道洗洗,晚上還怎麼跟香噴噴的新娘洞房?”走在後頭的鄭浩,皺着眉頭裝着唉聲嘆氣的樣子,搖搖頭嘀咕一句,引得圍在一旁看熱鬧的其餘甲士們轟然便是一聲大笑。

“笑什麼笑,都給老子趕緊回去幹活!天黑之前,整理不好場地,一個個軍法處置!”鄭浩橫眉一瞪那些甲士,裝着氣咻咻地罵道。

“謹奉將軍令!”眾甲士轟然一應聲,便連忙四下散開繼續忙碌起來。

鄭浩四人抬着林弈,徑直上了山道,爬上一處緩坡來到一個小山洞裡頭。此時,林弈一路叫喊的累了,索性耷拉着腦袋任由三個壯漢部下用虎鉗般大手抬着自己,一面翻來覆去地嘟囔着一句:“老鄭,老子饒不了你!”然而,一進山洞林弈便聞到一陣香氣,連忙好奇地抬起頭來,便見山洞裡頭有一副草木編織而成的簡陋屏風,屏風後似乎有淡淡水氣冒出。

“老鄭這是幹嗎?”這時三名部下已把林弈放了下來,林弈腳一着地便好奇地一指那屏風回頭問隨後跟進來的鄭浩道。

“請上將軍沐浴更衣!”回答他的是,那三名笑眯眯拱手作答的部下。

“直賊娘,不就是洗個澡嗎?搞的老子以為你們要把我抬到哪兒去扔了!”林弈聞言這才幡然醒悟,隨即不滿地抱怨一句。

“嘿嘿,還不快洗,是不是要弟兄們幫你把衣甲也拔了?”鄭浩難得今日沒有往常對林弈的那般畢恭畢敬,一副兄弟間開玩笑的樣子,帶着玩味笑道。

“好好好,怕了你們!唉!”面對鄭浩與部下如此之樣,林弈非但沒有生氣,反而覺得彼此還更親切了幾分。眼見一旁的三個部下已經在笑着摩拳擦掌,躍躍欲試,林弈無奈地討饒道。說著,便滿臉苦笑着一件件脫掉自己身上那滿是血腥味臟污不堪的衣甲,最後只剩一條短單褲還有胸口處剛剛拆換的繃帶。

在這嚴冬臘月里,雖然山洞裡頗為暖和,但林弈依舊被凍得有些瑟瑟發抖。顫顫巍巍地轉過那道簡陋屏風,一個半人高碩大嶄新、顯是匆匆趕製出來的大浴盆擺在林弈跟前,不過林弈眼睛瞬間瞪大起來,驚呼一句:“他娘的,老鄭你不會是叫老子在這裡頭洗澡吧?”

原來,這一個浴盆里非但有熱氣騰騰的熱水,而且在水上面竟還鋪滿了一層不知道從哪兒搞來的鮮花香草。熱氣一熏,花草香味瀰漫出來,竟是熏的林弈眼睛都直了。像這樣的待遇,大概只有那些公主貴夫人才能享受的,而林弈偏偏又是堂堂七尺男兒身,如何不讓他感到彆扭,一時間竟是連汗毛都豎起來了。

正待林弈一臉驚愕地望着滿盆漂浮着的鮮花,忽然感覺到身後一股勁風襲來,林弈本能地轉身躲避。當他轉過身的一瞬間,這才發現是鄭浩笑眯眯地一掌襲來。“老鄭,你他娘......”林弈有些“驚懼”地一指鄭浩,正要張口開罵,忽地右側背後又襲來三道掌風。這下林弈避無可避,撲通一聲,便被推倒掉進浴盆之中。

“直賊娘,你們......”當林弈噴着滿是香味的熱水,冒頭出來之時,鄭浩等人早已轉過屏風,遠遠地逃出山洞。“這群狗日的!”林弈無奈地笑罵一句,這才就着這讓他渾身起雞皮疙瘩的香水,洗起澡來。

天色微微暗淡之時,諸般事宜便已準備妥當。在靠近小溪的地方,一片約三四百步方圓的大空地被清理了出來。一個個篝火堆豎立了起來,等待這人們去點燃。打回來的獵物,早已經由婦女孩童們拿到溪邊拔毛清洗乾淨,用一根根硬木串着,架在火堆之上,等待着被烤成香噴噴的烤肉。

空地中間搭起了一座半人高、十餘丈方圓的大高台,台上擺着一些木桌矮凳,中間有個香案,案上擺放着祭祀的供品。高台前,擺着一長溜簡陋的矮桌,桌上都是一些採集來的野果之類的物事。

隨着天色漸漸入黑,忙碌完的人們開始三五成群地聚在空地上的篝火堆旁,除了那一百有任務在身的斥候游哨,連同兩千餘名雍城老秦人在內的,近三千人一道參加了林弈與雪玉的大婚。

片刻之後,一堆堆篝火迅速點燃起來,照亮了原本已陷入一片幽暗的山谷。已經換了一身乾淨整潔布衣的林弈,站在高台旁靜靜地等候着,上台與新娘子雪玉行跪拜禮。望着在台上主持婚禮的老族長贏傑及幾位皇族族老,林弈在淡黃篝火光芒下,竟是陷入一陣迷茫之中。

“他娘的,老子就這樣結婚了?”迷迷糊糊之中,林弈輕聲問自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