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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時間裡,安妮和曾家母子彷彿進入了一個循環——

每次曾太太來找她“敘舊”,安妮轉頭就去找曾賢良“談感情”,曾賢良唯恐被糾纏,就着急忙慌的四處借錢。曾賢良越沒錢,曾太太就越着急,越想從安妮手中要錢……

一個月下來,安妮竟從曾賢良手中拿回了三千塊大洋。

安妮覺得這個要債的辦法不錯,既不讓自己落個忘恩負義、刻薄絕情的罵名,還能順利拿回錢,如果曾太太繼續跟她敘舊,用不了多久,兩萬塊大洋,她就能都收回來。

可惜,曾太太先撐不住了。

因為曾太太發現,每次她去找安妮,不管她說什麼,安妮都“好、好、好”的答應,唯獨就只咬着一點:跟曾賢良複合。

只要能跟曾賢良“破鏡重圓”,不管是欠債還是以後繼續供養整個曾家,安妮絕對沒有意見。

可問題是,曾賢良不答應啊。

他甚至為了徹底擺脫安妮,將整個s大都借遍了,每天寫稿子更是寫到半夜,累得整個人都瘦了一圈。

曾太太見他這般,心疼得要命。

更要命的,是曾賢良在學校里借的那三千塊大洋。

這筆欠同事、好友的錢,跟欠“王安霓”的不同。

前者是要還的啊,而後者,就是曾賢良自己都存着能不還就不還的心思,就更不用說曾氏夫婦了。

因為他們太了解“王安霓”了,知道她心軟,也懂得感恩,不會對曾家趕盡殺絕。

而且就算鬧開了,只需曾太太當眾哭訴這些年她對王安霓的好,曾家對她的庇護,她又年邁,曾家確實又沒啥錢,妥妥的弱者。

不明真相的吃瓜群眾,沒準兒就真站到曾太太這一邊了。

王安霓則會被道德bǎngjià,她一個無依無靠的弱女子,難道還真能為了兩萬塊錢將曾經的婆婆、前夫逼死?

如果她真的這麼做了,人們的吐沫星子也能把她淹死!

所以啊,那兩萬塊現大洋,是能拖就能拖的,拖到最後,更是能來個不了了之。

可曾賢良在學校借的那些錢就不一樣了,如果曾賢良欠錢不還,那麼他別說在s大待不下去,就是整個省城的文化圈,他也沒臉混了。

安妮這邊各種乖巧、聽話,就只求跟曾賢良複合。

曾賢良那邊寧死都不肯再跟安妮有什麼牽扯,曾太太兩邊跑,兩邊都談不攏。

最後,曾太太無法,眼見曾賢良越熬越瘦,她也看不下去了,急匆匆趕回家,催着曾老爺籌錢。

曾老爺一聽老妻在省城折騰半天,非但一分錢沒要回來,反而又多了三千塊的外債{嗯,曾老爺也沒把那兩萬塊錢的欠債當回事},急得差點兒又跟曾太太吵起來。

但事情已經是這個樣子了,他們知道誰也擰不過兒子,“王安霓”這邊,估計是指望不上了。

無奈之下,曾老爺只得賣了一個鋪子,這才湊夠了三千塊大洋,拿去給曾賢良還債。

有了這一遭,曾老爺對曾太太的能力產生了質疑,不許她再去省城。

曾太太被留在了老家,曾賢良和周雅也算恢復了往日的生活。

但,隨着安妮在省城上流社會的夫人圈裡混得風生水起,她也漸漸成為特立獨行的名媛。

而作為“王安霓”的前夫,曾賢良更是經常被人拎出來討論。

周雅產後重新回到社交圈,卻發現,很多跟她關係還不錯的名媛、貴婦,對她都有些冷淡。

細問之下才知道,竟是因為“王安霓”。

周雅恨得不行,自己才是受過新式教育的摩登女郎,那王氏不過是個土得掉渣的鄉下女人,憑什麼把自己都比下去了?

更可恨的是,王氏的存在,已經嚴重影響到他們夫妻的名聲和正常的生活。

周雅向來看不起王氏這樣的舊時代女性,覺得這樣的人就是封建糟粕,早就該被時代淘汰。

如今被王氏害得受人嘲笑,周雅自是不肯輕易放過她。

她想了想,便開始不着痕迹的說“王安霓”的壞話。

比如曾家待她不薄,前婆母更是把她當成親閨女一樣看待,寧肯委屈兒子,也要照顧她的心情。

結果呢,王氏卻是個黑心肝的,居然逼着曾家賣鋪子還債。

那些錢明明是她主動拿出來給曾家花用的,弄到後來,她翻臉不認人,不但要求曾家人還本金,居然還要按照gāolìdài的利息結算利息!

王氏若是實在缺錢也就罷了,偏偏她根本就不缺這三千塊錢啊。

王氏的遭遇確實可憐,但從她對待曾家的態度上,也能看出,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周雅自以為說得很有技巧,但這年頭,出來交際的新女性也都不是傻子。

人家一下子就聽出周雅話里的意思,神情有些古怪的看着她。

周雅心裡咯噔一下,但還是笑着詢問:“怎麼了?可是我說得哪裡不對?”

那位名媛拿着扇子掩着嘴,淡淡的說道,“沒什麼,就是聽說王女士剛剛給教會的女學和育嬰堂捐了錢,一口氣就捐了三千塊大洋哩。”

周雅有點傻眼。

什麼意思?

王氏把曾賢良還給她的錢,全都拿去做善事了?

周雅不禁有些惱怒,這個王氏,她是不是故意的啊。

捐錢就捐錢,為何一口氣捐三千塊,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剛好跟曾賢良還她的數額一模一樣?

王氏這麼一弄,以後會有許多人主動幫她盯着曾賢良還錢啊。

畢竟大家也能猜到王氏的想法:她與曾家到底曾是一家人{或有怨仇},曾家還給她的錢,她也不好意思{或不屑}花,便乾脆拿來做慈善。

曾賢良還了三千,人家就捐了三千,那如果把剩下的一萬七都還了,人家是不是都捐了?

有了這種猜測,原本跟曾賢良沒什麼關係的人,也開始關注他是否遵照承諾還錢。

這種壓力是無形的,卻又十分巨大。

曾賢良最是驕傲,哪裡受得了這種近乎監視的目光?

他咬牙又從家裡要了兩千,然後託人交給了安妮。

安妮果然如大家猜測的那般,兩千塊大洋看都沒看,也沒有過手,直接就捐給了教會。

這下子,大家更加關注起來,並且還在私下裡打賭,看看曾大才子什麼時候把剩下的一萬五還了,也想看看,王氏會不會真的將那一萬五也都捐出去。

有了這麼多人幫忙“催債”,安妮一個字都沒說,甚至都不需要露面,曾賢良便想方設法的賺錢、還債。

原本,曾賢良確實有些才情,寫的詩、文章也都是有深度、有思想的好東西。

但那時他更多的是消遣,而絕非為了賺錢,所以寫出的東西也透着一股子浪漫洒脫,讓人讀起來也格外舒適。

一旦心態發生改變,他的文章就開始發生質的變化——靈氣沒了,更多的是匠氣,甚至帶着些許市儈。

除了還債,曾賢良還要供養周雅奢侈的生活,還要養兒子,所以,賺再多的稿費,錢也總不夠用。

巨大的壓力下,曾賢良開始為了錢而折腰。

聽聞艷俗稿費高,他竟偷偷的開始給一些不入流的小報投稿。

錢,確實來的快,不到一年的功夫,他便還清了欠債,另外還有一萬多大洋的存款。

可是,他的才情也被那些爛俗不堪的磨光了,他也離正統文學越來越遠……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