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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安妮聽到了張老頭的這番話,肯定會為他豎個大拇指,並由衷的讚歎:不愧是張大海的親爹啊。

他的這番“推心置腹”,絕對比牛老太的胡攪蠻纏強一百倍。

由此也能看出,張大海的那些小聰明都是遺傳自誰。

果然,聽了張老頭這些情真意切的話,張大海心底的不滿全都消失了,他甚至生出了絲絲愧疚。

他剛剛是中邪了嗎,怎麼能對父母感到不滿?

爹娘生養了他,還給他娶了媳婦,幫他照看孩子,他本該孝順他們。

至於他照應家裡的那些事,也是他應該做的。

他可是長子啊,頂門立戶的兒子,怎麼能因為自己的一些小心思,就抱怨父母,嫌棄他們?

“爹,我、我——”張大海羞愧的都說不出話來。

張老頭卻滿臉慈愛,“大海,你是個好孩子,爹娘有你這樣的兒子,是打從心底里高興。過去,你為家裡已經做得夠多了,以後啊,你就多照顧照顧大妮兒和孩子——”

“爹,你放心,我、我以後會繼續好好照看家裡。”

張大海打斷張老頭兒的話,堅定的說道,“每個月我還會給家裡寄錢,可能沒法把全部的錢都寄回來,但我也會想辦法寄一半回來。”

“哎呀,我都說了,不用不用,你好好在部隊發展,就比給我們金山銀山還要好。”

張老頭連連擺手,端的是一派大度慈愛,只把張大海看得更加心酸、愧疚。

父子兩個又推讓了好半晌,最後才達成協議:張大海帶着安大妮和四個孩子回部隊,每個月給家裡寄十三塊錢。

張大海抹着眼淚出了父母的屋子。

看着他的背影離開,牛老太終於忍不住了,“老頭子,你怎麼能同意讓安大妮他們去隨軍?”

人跑了,錢也少了一半,霸道了這些年的牛老太如何能忍。

“我不答應,他們就會不走?”

張老頭冷冷的掃了牛老太一眼,“剛才老大那模樣,你難道沒看到?再讓你鬧下去,老大非跟咱們離心了不可!”

張老頭可比牛老太精明多了。

牛老太還跟過去似的,以為兒子會對她百依百順。

而張老頭卻敏感得察覺到長子變了,他這才趕忙打斷老伴的話,拚命跟長子打親情牌。

“離心?怎麼可能?大海最孝順——”

“大海確實孝順,可再孝順的孩子也抵不過你的胡鬧。老大結婚十多年了,跟媳婦相處的時間不超過兩個月,他是個男人,在外面那麼辛苦,回到家卻是冷鍋冷灶,連個給他暖被窩的人都沒有……”

這樣的日子,別說老大這樣有出息的人了,就是那些窩囊的窮棒子也不願意。

過去老大沒辦法,達不到隨軍的資格,這才把安大妮留在老家。

可現在呢,他都是連長了,跟他同級別的同事都把老婆接了去,人家老婆孩子熱炕頭的,日子過得要多舒坦又多舒坦。

自家大兒子這般卻孤零零一個人,他心裡如何樂意。

如果是安大妮自己不願意隨軍也就罷了,偏偏是自家老婆子死命攔着,攔阻的原因還是為了錢……

老大又不是傻子,短時間內還能因為一個“孝”字而忍受,時間長了呢,他不會埋怨、甚至記恨父母?!

張老頭以己度人,如果換成是他站在老大的位置上,也會對家裡、對父母有怨言。

張大海可是整個張家最有出息的人,張老頭還指望這個兒子光宗耀祖,所以他斷不會允許出現“兒子離心”的事。

以後,他還要跟着出息的大兒子去城裡過好日子哩,可不能讓老婆子鬧騰得傷了兒子的心。

“我、我——”牛老太也不是蠢到家,聽了自家老伴的話,也想明白了。

可她到底不甘心,憑啥安大妮那個潑婦能去部隊享福?

還有那些錢,一個月十三塊錢,一年就是一百多,足足抵得上兩個勞力一年的工分錢哩。

“行了,事情就這麼決定了,你以後對老大家的也和善些。”

張老頭沒耐心再跟老婆子歪纏,便正色警告道:“他們既然要走,那就讓他們順順噹噹的走,你別再說些有的沒的給他們添堵。”

別看平日里牛老太在張家耀武揚威,張老頭反倒是個透明人。

但牛老太心裡清楚,這個家真正當家做主的還是自家男人。

所以,一旦張老頭髮了話,牛老太再不樂意也不敢違背。

就這樣,安妮和孩子隨軍的事,就這麼說定了。

接下來的日子裡,安妮又接連去了幾趟深山,幾乎快把山裡的野豬都打絕了。

足足十多頭啊,除了照例分給大隊的鄉親,剩下的一頭,安妮製成了熏肉、臘肉,準備走的時候帶上。

跟安家道了別,又在整個紅星生產大隊都戀戀不捨的目光中,安妮帶着四個孩子,和張大海一起,踏上了去部隊的路。

張大海的連隊在省城軍區下轄的一個獨立營,駐地在省城郊外的山裡。

張大海一家先坐火車來到省城,然後又找戰友搭了輛順風車來到郊區,隨後再找老鄉借了騾車,晃晃悠悠進了山。

一番折騰下來,足足用了一個星期才從老家抵達連隊駐地。

“大妮,這就是分給咱們的房子。”

張大海背着鋪蓋卷,懷裡抱着小雪,領着安妮來到了一片平房區,指着靠西頭的一間小院介紹道。

安妮抱着小兒子,小滿和銀鎖亦步亦趨的跟在她身邊。

趕了幾天的路,娘兒幾個都有些風塵僕僕。

安妮看了眼院子,嗯,不算大,約莫四五十平米的樣子。

打開院門,入眼的是三間紅磚平房。

房子看着很新,像是最近兩年才建成的,窗戶是玻璃的,看着就很規整。

安妮滿意的點點頭,這樣的房子,在這個年代,也算是豪宅了。

“剛分了房我就回家了,沒來及收拾,傢具什麼的,可以先跟連隊借,當然,也可以去鎮上的供銷社買,不過需要工業券。”

張大海小聲的跟安妮說著,提到票據的時候,他臉上閃過一抹心虛。

那啥,臨行前,他把身上所有的票據都留給了父母,一張都不剩。

自家若是想用,估計要等上幾個月。

畢竟票據這種東西都是按月發,且每次發的量都不大。

比如買傢具所需的工業券,他每個月也就發一張,而一個像樣的大衣櫃,少說也要四五張工業券哩。

安妮早就察覺了張大海的小動作,不過,她並不在意。

現在能隨軍,還能拿到張大海一半的津貼,已經是個不小的進步了。

安妮不是個貪心的人,只要張大海不再那麼極品,她也不會跟他太計較。

“沒關係,先湊合著用,等以後有條件了,再換新的也不遲。”

安妮大方的說道。

“大妮兒,你真好。”

張大海見安妮沒有追究那些票據的事,頓時放下心來,開始給她介紹周圍的情況,“咱們西邊住着的是二連長家,二連長挨着五連長,老徐他們家住在後排……我們營是獨立營,副團級的編製,共有五個連。”

五個連有五個連長、五個指導員,再加上營長和政委,除去沒有成家和沒有隨軍的,這兩排平房住了九戶軍屬。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小小的軍屬大院,也被分成了城裡、農村兩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