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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勢比人強。

有時候,形勢比人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強。

正如甄柔和周煜,雙方都那樣努力,走到了過大禮這一步,最終卻無疾而終。

那一天,周家的聘禮在相府外僵持了一整天,始終沒有抬進大門,挨到傍晚終是被抬回了周家。

這樣一場聲勢浩大的定親宴,又是下邳最有權勢的人家,在下邳可謂無人不知。

這個年歲,是沒有什麼娛樂生活的,雜技歌舞一類的班子表演,除了貴族鄉紳能隨心所欲觀看取樂,尋常人家也只有在過節那些大日子的時候,等官府組織民間演繹時看上一看。而時下最盛行的對弈、蹴鞠,還有鬥雞走馬,也都不是普通百姓有足夠的財帛閑暇可以耍樂。

是以,對於甄柔和周煜的婚事,在下邳不僅高門大戶密切關注,就是布衣末民也多有留意,以為自己增添一些茶餘飯後的談資。

世上本就沒有不透風的牆,也不知從哪裡走漏了風聲,甄柔與周煜的婚事黃了,袞州牧曹三公子已先一步下聘禮了,這類流言不到一天功夫就傳開了。

周家乃下邳有名的百年望族,在當地樹大根深,自是很快知道了整個事情原由。

家有兒子的人都知道,世上絕大多數君姑,都不喜歡被兒媳婦壓一頭。

甄柔家世遠在周家之上,自己的兒子看上去又對甄柔十分在意,且還有薛世子在旁虎視眈眈,於情於理周母都不會喜歡甄柔這個兒媳婦。

卻架不住兒子喜歡,周母無法,只有上門去提親。

等見到長子抬了聘禮回來,又獲悉了外面的傳聞,周母並無任何遺憾,連受辱之感也未生出。

轉過身,立馬讓家僕收拾了四下掛的紅綢,連聘禮也逐一清點入庫,彷彿已經知道這門親事做不成了。

周母吩咐完這些,才來到小兒子周煜的院子。

天已擦黑,蒸騰一日的暑氣有些消下去了。

也終於有了一絲風兒,只是晚風一吹,正前方屋裡那一股濃烈苦澀的藥味散得更遠。

甫一踏入,周母就聞到了這股熟悉的藥味。

降匪已經快半個月了,院子里的藥味重沒散過,不由又想起她生龍活虎的兒子,被奄奄一息抬回來的樣子,周母心裡極為難受。

在院門口的石階上難過了片刻,聽見正面屋子裡傳來騷動的聲音,立刻又打起精神,勉強抑制住自己,對身邊的僕婦說,“老天若有眼,應當保佑甄三娘早些遠嫁曹家,讓二郎也能好生尋門相當的親事。”

說完,下了石階,走過庭院,進了屋子。

屋子裡,周煜中午從相府回家後,心裡總是覺得不安。這會兒,聽僕人報去送聘的兄長回來了,急欲知道相府發生了什麼事,要強行下榻去問。

俗話說傷筋動骨一百天,周煜和匪頭單挑獨斗時,是受了好幾處傷的。

匪頭用得長槍,手段狠辣,鑽究過人穴位,專挑周煜身上的要害下手。

這樣幾槍下了皮膚、穴位上,周煜傷情比起筋骨還要重上幾分。

他本就沒好,中午的時候又強行披甲握搶去相府,這一動身上的傷口跟着裂開,傷勢自是又加重了。

周煜才下榻,身上的傷處就是一痛,渾身的力氣也不知哪去了,兩腳站立不住,“噗通”倒了下去。

只是到底年輕力壯,又是行伍之人,右手先一步撐在地上,人也就只是單膝跪在了地上,沒有完全栽倒。

周母進屋就見兒子這個樣子,心疼得沒法,趕緊跑上前去,卻不及開口,周煜已經抬頭,急切的問:“母親,大哥回來怎麼說?聘禮送過去沒?”

一個半人高的油燈已經點着了,燈盤上的火芯捻得高,燃出很亮的光,就放在榻頭邊上。

周煜離燈很近,燈光一照,清楚可見他額頭上布滿了汗珠,眉宇間儘是強撐之色。

周母看得心痛,人卻停在了屋中,看着極為虛弱的兒子,淡淡地“哦”了一聲,道:“是回來了,不過聘禮沒有送過去。袞州牧曹勁昨日就已經下聘求娶甄三娘了。”

說到這兒,見周煜人才站起來就猛地一震,身子晃動,好似下一刻就要倒下去般。

周母閉了閉眼,強忍心痛,繼續往下說道:“曹、甄兩家門當戶對,想來不久兩人就要成婚了。你就別再惦記甄三娘了,為娘會再為你尋一門親事”

雖氣兒子怎麼就突然迷障了,把自己弄成這個模樣,但到底護兒心切,說到後來已忍不住走上前勸慰起來。

只是周煜已失魂落魄,聽不見周母說什麼了,耳邊回蕩的全是甄柔要另嫁他人的話。

驀地,眼前浮現今日在相府,甄柔冷漠下逐客令的樣子。

一切的一切,都說明了一個事實——甄柔不會嫁給他了!

“不會的,一定不會的”周煜一邊搖頭一邊喃喃自語,只在這時,渙散的目光突然一明,看着門口說了一句,“不會的,我去找公子問清楚,不能就這樣誤會阿柔!”說著,就往門口大步奔去。

兒子身體都這樣了,還穿着褻衣,哪能出去?

周母焦急道:“快!攔住二郎!”

屋子裡有侍候周煜的兩個男僕,和周母自己帶來的一僕婦,他們一聽趕緊隨周母追了上去。

周煜身體已經強撐到了極限,白色的褻衣上有猩紅血漬浸出,剛一把推開門口,人已頭朝地的栽了下去。

“二郎!”周母哭喊了起來。

周煜讓門檻絆倒在了廊檐下。

周母跨出門檻趕到,屋外高掛的羊皮燈籠下,周母臉上淚水縱橫。

周煜倒在地上看得一默,可是他沒法,只能嘶啞着嗓音道:“母親,對不起,可我只想再見她一面”

她是誰,不言而喻,周母仰天,半晌,閉眼妥協道:“現在太晚了,你精神也不好,明天吧!”

聽到母親允諾,周煜一下平躺在地上,望着頭頂的燈不動了。

而甄柔自是不知道周家發生的事,她正在收拾行李,第二天她就要回彭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