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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聲音——

阿姐……?

太熟悉彼此了,甄柔幾乎一剎就認出了聲音,她不由一愣。

只在這個當兒,甄姚的聲音清晰地傳了過來。

“……姚難忘公子救姚出深淵之情,念公子當日所言,有人殫精竭慮只為生存,勸姚不要輕生……更告訴姚世上萬千,也有隻要認定那人,不論對方高不可攀,還是低入塵埃,都會至死不渝。姚問公子可是?公子說是。故此,姚今日才冒昧約公子相見。”

帶着一絲顫抖的聲音陸續落入耳中。

雖然沒有透過密葉縫隙一窺究竟,但從那落入耳中的聲音,可以知道到甄姚此時此刻的緊張,感受甄姚是懷着怎樣的勇氣才說出這一番話來。

可是,對方會是……他么?

阿姐和周煜……?

腦海里閃過這個念頭,甄柔立時止住,阿姐沒告訴她此事,便是不想讓她知道,而且這等撞人**之事,本是她的不對,當趕緊迴避才是。

一反應過來,甄柔忙轉身返回。

也在這時,阿麗正好上前,透過密葉交疊的縫隙,一眼認出了崖邊的兩人,一下瞪圓了眼睛,指着前方,結舌道:“唔……”

一個字還未說出,口已被甄柔眼疾手快地一把捂住。

甄柔神色嚴厲,向後山下面遞了一個眼色,示意阿麗走人。

阿麗烏溜溜的眼睛轉了一轉,然後向甄柔點了點頭,以示明白。

甄柔鬆了口氣,然而在她們這一番交涉間,甄姚依然在吐露着心聲,“……姚有心常伴公子,願等公子接受……”

聽到這一句,甄柔越發一急,拉上阿麗就是迅速下山。

“抱歉。”臨下山前,認識的男子聲音終於入耳——真的是周煜。

甄柔一怔,心中一時充滿了複雜,卻沒有時間細細體味,她只知道要儘快離開。

轉眼之間,雲清寺後山的懸崖上,彷彿甄柔主僕從不曾來過一般,只有甄姚和被約來此的周煜二人。

山頂的陽光很耀眼,卻因山風很大,吹散了暑氣,陽光變得暖洋洋了。可甄姚只覺猶墜冰窟,冷意從心口一直遍及四肢百骸。

風吹着鬢髮亂拂,也不知可是髮絲入眼有些難受,眼裡有酸意生出,她下意識地抬手一拂,一抹大紅衣袂入眼——這是她為了今日見面,精心準備的衣裳,已經多久沒穿過這樣鮮艷的衣衫了,可是再鮮艷美麗的華服,也掩蓋不了她骯髒的皮囊。

“周公子可是嫌棄姚乃殘花敗柳之身?”看着腳下的沙粒,甄姚聲音透着一絲悲涼道。

周煜眉頭微蹙,曾經少年人的青澀聲音已有了男人的醇厚,他語氣恭敬道:“您乃甄家女公子,出身高貴,無需妄自菲薄。”

周煜這一句話,讓甄姚看到了希望,她猛然抬頭,頭一次這樣大膽執拗地望着異性的眼睛,爾後道:“既然你認為姚高貴,那可以試着接受姚么?”

寥寥數語問出,甄姚只感心怦怦地彷彿要跳出胸口。

她知道自己的性格比起甄柔軟弱許多,她總是順從身邊人的意思,從不知道自己也有這樣據理力爭的一天,可是她甘之如飴,這是她二十年生命中頭一次想順從自己的心意。

甄姚定定地看着眼前的男子,曾一度以為父親兄長那樣的男子,便是世間最好的兒郎,所以她以為自己戀慕王志習,可當她遇到他,那狂烈的心跳才知道什麼是心悅,只恨相識太晚。

小心翼翼的卑微言語,眼中盈滿的求乞之色,都訴說著一個女子的拳拳真心。

周煜垂下眸,避開那目光,道:“抱歉。”

拒絕的話語又一次落入耳中,甄姚渾身一顫,再是壓抑不住眼中酸意,滾燙的淚水猶自不知地順頰落下,她傷心欲絕道:“便是有尊貴的出身又如何?到底不過一殘破之身!”單薄的身體搖搖欲墜,眼中儘是灰濛濛的死氣。

周煜想起從無意中從甄明廷處得知的消息,甄姚是如何被救出長安,終是除了“抱歉”另外解釋道:“並非末將嫌棄女公子,而是末將心中已有人,所以請女公子勿要妄自菲薄。”

到底不擅長與女子言語,有心再勸慰幾句,卻不知從何說起,是以沉默須臾,告辭離開。

卻不及開口,忽聽甄姚道:“嫌棄,便是嫌棄!何必找借口婉拒!?若是真有那人存在,你豈會已年過二十,尚未成親!?”一反柔弱的語氣,字字都是厲聲質問,聲聲都是對自我的厭惡。

周煜眉頭深鎖,迎風走向崖邊,俯瞰萬丈懸崖。

“並非託詞,而是我與她有緣無份,她已是旁人之妻。”良久,呼嘯的山風中,響起周煜澀然的聲音。

甄姚看見周煜這一刻的背影孤寂悲愴,她仍不願相信,卻見他雙手緊握成拳,所見所聞都是他對那個她的在意和無奈。

周煜,所言非虛。

“可是她已經嫁人了!難道你還要一直等她?”他的痴情不悔,因為王志習的襯托,更加難而可貴,甄姚覺得自己好像魔怔了,她情不自禁地痴痴望着周煜的背影道,“好!那我就等你忘記她的那天!”

話語擲地有聲,透着堅決。

沒想到甄姚仍舊執迷不悟,周煜只好轉身道:“抱歉!”說罷,直接繞過甄姚,揚長而去。

眼見周煜離開,甄姚好似溺水之人看見了唯一的浮木,她拋開一切,只知道自己要抓住他!

“周煜,不要走!你忘不了她也可以!只要你讓我留在身邊!”甄姚攥住周煜的衣袖,聲淚俱下的哀求道。

不妨甄姚突然拉住他,周煜下意識躲開。

甄姚本就是弱質女流,哪及周煜驟然抽手,她一個不察踉蹌在地。

周煜不想甄姚竟摔在地上,他忙要上前攙扶,卻念及甄姚的感情,動作一滯,當地抱拳一禮,道:“女公子恕罪,您可能有所不知,末將曾與令妹定親,恐再引起不必要誤會,末將以後不會再赴約了!保重!”

一番告罪之言,也是徹底拒絕後,周煜不再停留,立時轉身而去。

望着周煜遠去的背影,甄姚怔怔地癱坐在地上。

不知過了多久,她忽然仰天大笑,笑得淚流滿面。

“阿柔!竟是阿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