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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時,已過辰時。

這是甄柔第一次正式以三少夫人的身份,加入到曹府內眷的日常生活中去,姜媼等人見甄柔久不回來都有些着急,頻頻到院子里張望。直到這會兒見甄柔回來,才鬆了一口氣,忙迎甄柔回室內。

“少夫人,聽阿玉姐說晨省要不了多久,可您怎麼現在才回來?”阿麗到底是從外面進的人,又天性大膽活潑,一見甄柔就好奇問道。

姜媼出身下邳王宮,皇宮、王宮歷來是天下規矩最多的地方,見阿麗大喇喇地率先問出來,暗暗皺了皺眉頭,卻也沒有多說什麼,她也着實關心這個。

一上午又是寒暄又是見禮,說了不少話,甄柔聽了也沒有理會,直至一路被簇擁回到內室的榻上,倚着憑几靠坐下來,又接過阿玉遞來的耳杯,就了一口蜜水,才對跪坐在左右的姜媼等人道:“府里未成年的小公子們每逢初一十五就要去了卞夫人處晨省,趕巧今日是十五,他們幾兄弟都在,還有大娘子和二娘子也在,便與他們分別見了禮,這才晚歸。”

說完又連飲兩口蜜水,將耳杯里水喝盡,又隨手給了阿玉,示意再來一杯。

阿玉接過耳杯,笑道:“少夫人原還打算明日晨省,好在臨時起意今日去了,不然等過年才見幾位公子,也省得到時彼此互不認識。”說時執起案上一細扁長曲柄,從三足溫水樽里,又為甄柔斟了一杯蜜水遞過去。

這是甄柔足傷以來養成的習慣。

這個時代稍講究一些的人家慣以酒備室內作為日常飲品,再顯貴的高門宅邸還有茶飲。

尋常日飲之酒雖與白水相差不大,但多少還是有酒味,甄柔恐不利於足恢復,還有調養身體之事,索性暫將日飲酒和茶取消。又不習慣整日白水口裡寡淡,便讓調了蜜水,和着白水作為每日主要飲品。

甄柔接過耳杯,手中把玩道:“其實今早不用去,一樣可以。”

“為什麼一樣?難道恢復晚上定省了?”阿麗跪坐在阿玉身邊,又好奇道。

甄柔道:“晚上的定省倒是沒恢復。不過不日前君侯見北方大統,感嘆自身以往忙於徵伐,疏於與家人感情,於是下令每月初一十五的晚上,在卞夫人處設家宴,與大家共進暮食。”慢條斯理抿了一口蜜水,“所以,今早便是不去,晚上我也會隨三公子出席家宴,屆時也都能見到。”

說到這裡,甄柔心下不由一嘆。

若是知道還有今晚間的家宴,她今早定是不去晨省了。

曹勁也是,既知今晚有家宴,怎也不給她說一聲……

正想着,有侍女進來稟告張伯有事求見。

甄柔放下蜜水,一邊納罕張伯何事要親自來一趟,一邊讓阿玉親自去迎張伯入內說話。

未幾,阿玉復返。

張伯長身一揖,立在室內當中,垂手稟道:“三公子早上走時忘記,現特意差人回來給少夫人帶話,府里有項新規矩,每逢初一十五晚上,君侯會在卞夫人處設家宴與大家共處。少夫人昨日既去了朱雀台,今日不好再以足傷之事缺席。還有家宴將在申正時分開始,三公子讓少夫人有個準備,今夜會和府里公子、娘子正式見面。”說完略一頓,復又解釋道:“三公子並不知道少夫人今日會去晨省。”

她還能說什麼呢?

甄柔端莊正坐,微笑:“我知道了,未時我將為三公子備好更換的衣物,等與三公子一起赴宴。不過還勞張伯另外代為傳達一聲,我今早已恢復了晨省,和府里的公子、娘子都見過了。”

張伯敬諾,躬身退下。

甄柔身子一下軟了,右手重新靠回憑几,單手支額。

見狀,姜媼善解人意地關切道:“少夫人昨夜子時方歸,今日又起得極早,午時一過,還要準備晚上家宴的事,趁要將近一個時辰才午時,少夫人休息一下。”

甄柔一聽,變成手掌托腮,看着姜媼軟軟道:“還是姜媼知道體恤我。不過……”驀地一嘆,托着腮,轉頭看向席後的南窗,兀自感慨道:“還說曹氏根基淺薄,從大人公初起勢,可一大家子人比我們甄氏繁衍上百年人還多,便是下邳宮裡都沒這麼多人。”

姜媼算是伺候過甄柔及其母親、外祖母三代人,對甄柔更是了解,聽甄柔這樣懨懨一感嘆,哪裡不知道什麼意思。

甄氏嫡脈只有兩房人,大房無嗣,二房無主,兩房人自也和睦,相處起來也就好得似一房人,這才有甄柔極看重甄姚這個堂姐,直引為胞姐也不為過。

下邳宮裡能出現在甄柔眼裡的,也只有舅舅舅母及表兄妹,顧及下邳太后,更重要的是顧及甄柔身後的甄家,那只有討好的份。

可如今呢?

要朝夕相對的無一個是好相與的。

頭頂上一座孝壓下來的君姑,不是親的。人心隔肚皮,何況之間還隔了一個齊侯世子之位,那是北方六大州,整整半壁江山。

此外,還有四位少姑,不僅各有生養,還都是出身不凡,即便因為兒子們太小,不出意外是不存在世子之爭,可她們背後的家族利益呢?是敵是友更是難測。

至於同輩的兩位女叔,一個還是卞夫人的親生女兒,曹鄭唯一的嫡出女兒,怕是也眼高於頂不好伺候。再然後看似同一陣營,站着嫡長嫂名分的鄭玲瓏,也並不是簡單人物。

這還只是曹府裡面要每日接觸的人,還不算信都來自於各方陣營的貴婦夫人女郎們。

總之,以上諸人,都需要甄柔說一想十的謹慎應對,甚至在夫貴妻榮登上高位之前,甄柔還要虛與委蛇一番。

恰恰這是甄柔最欠缺的。

這並不是指甄柔不會,而是天生性子使然,或是在曲陽翁主下意識培養之下,形成了不喜這樣違心的性子,現在卻需要天天如此,甄柔必然會覺得疲於應對。

可是誰讓造化弄人,無論曾經有婚約的薛欽,還是現在所嫁的曹勁,都註定甄柔要陷入是非當中。

姜媼希望甄柔能早日習慣這樣的生活常態,卻也心疼甄柔,不由提醒又勸慰道:“今兒都十五了,還有半月就是新年,後面只會更忙碌。少夫人正好從今日開始,適應一下。”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