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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是,沒有驚動曹鄭的默默退出大堂。

這時,外面月亮升的已經有些高了。

“咚!咚!”、“咚!咚!”,一下又一下打更聲從庭院外傳來。

兩下的節奏,是二更天了。

平時這個時候,滿滿已經盥洗睡了,這會兒也早就瞌睡兮兮的直揉眼睛,等被曹勁看見一把抱起,轉眼就小腦袋搭在曹勁肩膀上睡著了。

低頭看了一眼幾乎瞬間就睡着的女兒,曹勁緊蹙的眉頭為之一松,搖頭笑了笑,方停下步子,回首道:“安內侍,送到這裡即可,你回去侍奉君侯吧。”想到離開時曹鄭又睡著了一般,整個人都是一派死氣沉沉的疲態,頓了一頓,又補充道:“另外,君侯以後每日的情況,你都讓人稟告我。”

安內侍躬身應諾,另道:“君侯近一月來,倒無大礙,只是難以入睡。白日夜裡一樣,時常剛睡,就突然驚醒。御醫開了安神湯,君侯服了幾劑,好轉了些,但也無法入睡,只能打盹個一刻半個時辰左右,就像現在這樣。”

難怪曹鄭精神萎靡,一臉疲態,原來是常時不得卧。

下邳王宮的老醫工,在為外祖母下邳太后調養身體之時,就曾閑話家常過,有道是“人活一口氣”,其實說的頗為有理,其氣也意旨元氣,睡眠最為補元氣,熬夜一宿,白日難消。此外,善治病者,亦是先調病者睡眠。

可見常人不得卧,已是大傷元氣。

曹鄭還受頭痛頑疾折磨,更較常人需要安寢,如今日夜不得卧,病況只會愈加嚴重。而長此以往,便成了一個惡性循。

念及曹鄭的情況堪憂,甄柔不由看了曹勁一眼。

曹勁眉頭深鎖,“嗯”一聲道:“我今日在宮裡問過御醫,君侯現在藥物已無法控制,當以靜養為主。上林苑清幽,就讓君侯在這裡靜養,應是能多安寢一陣。”

聽到曹勁已經主動問過曹鄭的病況,又想到今晚曹勁對曹鄭的許諾,安內侍不禁點了點頭,撲了粉的臉皮上也露出一絲笑意來,道:“世子放心,君侯已經同意搬到上林苑靜養了,這次過來也不會小住。”

不是說只小住個把月避暑么?

甄柔和曹勁聽得一疑,對看了彼此一眼,由曹勁問道:“君侯今日才決定在此長居?”

安內侍沒有抬頭看曹勁,依舊躬着身低着頭,目光垂在腳尖上,用着尖細的嗓音道:“這是君侯早已決定好的。今日君侯會允君侯夫人在上林苑,廣邀整個洛陽命婦貴女大行宴會,乃是為彌補君侯夫人之後很長一段時間,將要在此陪同之故。”

說到這裡,安內侍許是心裡明白曹勁多半早已知道曹鄭離不開甄姚的聲音,也不再有顧忌,就直言不諱道:“君候現在極為依賴君候夫人的歌聲,不只是頭疾發作時需要君候夫人,夜晚驚醒時也需要君侯夫人的聲音安撫,所以對君侯夫人難免有些縱容。但自第一次順了君侯夫人的意,給她舉薦的人官位後,君候就曾感嘆,他從未給世子做過什麼,如今又要為君侯夫人的事給世子添麻煩,但他必須要留着一口氣,等世子天下一統。不然一旦他有個好歹,必然有一些人要趁勢作亂,雖然君候相信世子也能平息叛亂,但天下人耗不起,他唯一能為世子做的,就是在一切塵埃落定前,為世子鎮壓好他們。”

曹鄭還是曹鄭,即使老了,也從不曾向外界傳聞那樣昏聵了。

甄柔忽然覺得自己還是低看了曹鄭。

是了,也只有這樣的曹鄭,才能起勢於微末,奠定曹家的根基,成為當世最大的軍閥。

曹勁似乎也沒想到曹鄭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他懷抱滿滿的雙手不覺用力,庭院璀璨的燈火下,清晰可見手背上有青筋浮現,他的臉上卻看不見神色變化,聲音也依舊聽不出任何情緒,道:“君候可還說了什麼?”

安內侍忽然抬頭看了一眼甄柔。

難道與自己有關?

甄柔被看得莫名其妙,正是猜測,安內侍又彷彿只是不經意將目光投到自己身上,隨之望向天上的皓月星辰,爾後看向曹勁,道:“君候說他這一生只負過兩個人。一個是他求之不得的人,他曾答應此人,要好生待陽平公主,卻最終失言,讓陽平公主鬱鬱而終,所以他對不起此人。而另一個對不起的人,就是早逝的陽平公主。”

知道陽平公主是曹鄭和曹勁這對父子的心結,安內侍沒再看曹勁,他復又低頭說下去。

“君侯說,沒有公主殿下,就沒有他今天。此外,公主殿下還為他生了三個出色的兒子,兩個驍勇善戰,一個至純至孝。尤其是自世子從邊關榮歸以來,君侯時常向小的提及世子,說最令他驕傲,也最像他的兒子,還是世子。上陣父子兵,有世子與他征伐天下,不愁大業難成。”

話停了一停,安內侍長揖一禮,爾後請求道:“這裡就請世子恕小的多嘴一句,君侯如今心裡最遺憾的是壯志未成而嘆人老矣,世子已成君侯的希望,還望世子能偶爾拔冗多看望君侯一二,聊以慰藉。”

不知可是四下的燈火太亮,還是今夜的月華太過皎潔,讓一切都那樣纖毫畢現。

甄柔頭一次看見曹勁猝不及防地露出似意外,又似愕然震驚,還有許多她都看不懂的情緒,卻到底還是曹勁,也就那一霎那而已,他所有的情緒都歸於平靜,他也沒有立即回應安內侍,而是看向趴在自己肩頭酣然在睡的滿滿,面龐硬朗的五官似乎也隨之柔和了起開。

他淡淡道:“安內侍,我和君侯的關係再冷淡,我也畢竟是人子,君侯這裡就由你多擔待,我會時常過來的。”

得到想要的答案,而曹勁語氣顯然比預料的緩和,安內侍當下心中弦一松,忙不迭應諾。

曹勁這次不再多說其他,淡淡一點頭,便抱着滿滿,與甄柔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