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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花香為食,裁雲影作裳,飲林澗清泉,行落英小徑。從小生活在高原的我,眼中沒有風景。

九寨天堂,黃龍仙境,青城幽靜,峨嵋靈秀,塵世的腳步趨之若鶩,捲起浪涌般的煙塵。在我,不過是手中翻舊的小人書一頁頁泛黃的畫面。

緣是身在此山中吧。正如棲居山林鄉野的人們,更願意把好奇的目光投向紛至沓來的紅塵男女,半是羈傲,半是虔誠的表情以及矜持高貴、濃妝艷抹的時尚物語。

我曾經住在風景里,我的眼中沒有風景。

命運的指引,生活的方向。走出了雲朵掀翻草帽的高原,像一隻怯懦的蝸牛,躲進城市笨重的金屬殼裡。

在渾濁的玻璃體後,在冰冷的鋼筋叢里。在重金屬的鱗爪下,在現實的刀鋒中,月色星光,流雲落霞,荻露清霜,孤鴻雁影,是我們惟一可以咀嚼的冷風景。

肉身終無法突圍了,寄望於靈魂吧。

與風景相比,我們的目光更願意接近一根權杖或是一疊印花的紙幣。

遭遇麗江,本是為了償一個許願和承諾。我的想象中,所有對麗江的讚美與禮頌,不過是身陷紅塵,都市人的有病shēnyín。就像是大快朵頤,飽食珍饈的人們對一碟農家腊味或山林野菜的懷念。

晚上十點的麗江,宛如出浴的少女,恬淡安詳,端莊靜穆。也有清淡舒爽繾綣流連的月色星輝,也有朦朧隱約,流動跳躍的霓虹燈火。這月色這星輝,這霓虹這燈火,絲絲縷縷都彷彿帶着溫婉的心意和情愫,讓人身心柔軟得像時光河流里一顆靜美的水草。絕不像我們棲身的都市,那些冷漠的浮光和輕佻的流瑩,只勾引我們空洞的目光,卻不能給蒼白的心靈一絲撫慰。

睡在掛滿歲月鬍鬚、雕樑畫棟的白族民居里,我的心情zìyóu放鬆得像一隻魚,回溯在透明的時間裡,儘管身體已經很疲乏,但我還是捨不得閉上眼睛,生怕錯過了時光兩岸,那些寫在一個古老民族背影里的美麗童話和傳奇。

有人說,在麗江最沒用的可能就是時鐘了。而我覺得,時鐘價值之所以遺失在麗江,不是因為這古城老態龍鐘的步履和這裡悠閑散漫的生活節奏,而是搖響在冰凌歲月里茶馬古道上的鈴聲一直徘徊留戀這份凈土,久久不願飄散,把我們與機器轟鳴的工業時代拉開了距離。

鈴聲響在路上,我們就是那無所掛礙牽絆,無所謂起點和終點的旅人,我們可以忘了時間概念,只是朝前走着走着……走在現代物語生動而不張揚的細節里,走在歷史靜默而不死寂的古韻陳香里……你可以驀然驚艷於翻飛飄搖的群裾,也可以聲色不露地打量鏤花鑲邊的民族風情……

你還可以跟在須髯如雪或是小腳蹣跚的大爺太婆身後,預約幾十年後的人生感悟,讓心情先腳步抵達……

愈是凹凸起伏不光華的石砌路面,沉澱的歷史愈幽深。麗江古城阡陌縱橫的街道,每一條都是一個時間的斷面。

腳步可以輕點再輕點,輕到感覺是在飄。

八百年的夢寐,並沒有塵埃落定。夢寐里的行走,最好以最輕最輕的步態,儘可能少地抖落附着於我們身上的俗世塵埃。

或者乾脆停下腳步,找一處臨窗面河的落腳處,坐着發獃。在流簾飛檐下梳理心情,在重門疊牆裡收縮意緒。

或許思念深得無望,或許理想遠得渺茫。這一切都不再重要,想象就在下一條街的某個拐角處或在某個叫不出名兒的十字路口,有一場意外的遭遇或不期而至的感動在等着你,讓你想流淚……

如果連想象都沒有,你就孤獨地面對自己。為自己默哀或是祝禱,除了上帝,不用擔心有誰聽見。

漫步四方街,吸引你的不是琳琅繽紛的店面商品,而是一種恬淡隨意的生活態度。所謂帶有民族特色,地域特色的,個性彰顯的手工皮具和其他手工藝品,

並沒有太高的藝術收藏價值。熙來攘往,前仆後繼的遊客們,更願意在一種淡漠了利益,近乎寒暄聊天的氛圍中,體驗和感受一種自我獨特眼光和審美傾向的實現。與品位沒有太大關係。

在四方街,最有意思的是在一堵刻有東巴文字的牆上,膚色各異,語言各異,年齡各異的遊人們,簇擁在牆壁前,不停比畫的手勢和狀如孩童般天真的神情,彷彿讓這古老文字記載的納西文明動情地再次發出遙遠的逸響。

在麗江,在四方街。你就是你,本色且純凈的自己。當然,你也可以坦坦蕩蕩,從從容容地把自己當成一個隱者,拋卻俗世的喧囂與物累,安享這短暫遺塵天機的隱者。

這些年,人在旅途的時候很多,但一直都以過客的心境,看過的風景、名勝、古迹,都恍如過眼雲煙,不留一絲痕迹。

而在麗江,一切彷彿從前。

不必假裝生活在別處,更不必刻意掩飾地喧賓奪主。

亭榭樓台,小橋流水,露天廣場,幽深小巷。無處不可重拾兒時記憶。這世界上,惟一一個不可能迷路的地方,或許就是搖籃了。古城柔軟氤氳的時光,不正是停泊我們疲憊的身心,回到從前的搖籃嗎?

聽說,晚上的露天廣場,會燃起熊熊的篝火,火光里會漾動着載歌載舞的身影,火光中還可以聽見古城隱隱的心跳……

遺憾的是我看不到也聽不到,但並沒有留下任何遺憾。天上街市星燈尤冷的時候,古城的燈火已暖。坐在暖暖的燈火中,坐在古城酒吧別樣的情調里,真的要等一場艷遇嗎?真的要讓柔軟時光濯凈的心靈遭遇另一場瑰麗浮華的侵襲嗎?

古城不夜,記住那些綠色的歌聲吧,把微醺的自己帶回住所,也做一個綠色的夢吧。

從鄉間細如麻繩的小路迂迴走進束河古城,我臉上逃票者的驚惶應該還清楚地寫在臉上。不是吝惜那幾十塊的門票,而是在於享受一種被縱容的幸福。

一個千歲的老人,早已洞透世事,容納五湖四海的胸懷,又怎麼不寬容地接納一個逃票的淘氣孩子呢?

走進束河,就好象走進隔壁鄰家。

集住宿、餐飲、酒吧、網吧於一身全木結構的客棧,掛滿了飽經滄桑,閱世歷時的老包穀,讓人莫名地生出親近和感動;簡潔、自然、原始、粗獷且匠心獨運的裝飾風格,讓人禁不住心痒痒;牆壁上的個性簽名,信筆塗鴉,讓人禁不住手痒痒。不必入住,只是看看,就讓人心馳神往,流連忘返。

在束河,恬淡舒適不是一種印象,而是一種真切的感受。想象着客棧主人的幸福,自己的臉上就淌出了幸福。

在束河,幸福的感覺真實得可以觸摸;在束河,幸福的感覺近在隔壁;在束河,幸福是位面目慈祥的老人,鬍鬚伸入隔世,讓我們不再恐懼輪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