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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周遊閉關不出紫霄宮,但我知道,你什麼都知道。”徐藏坐在鳥背,面色仍然帶着些許的蒼白,他摸着溫順的紅色雀羽,看似無心,帶着一些玩味道:“其實你就在紫霄宮坐着,看着清白城下面發生的一切事情,等着我求你出手。”

周遊沒有回答,只是平靜看着徐藏。

坐在鳥背的男人,一隻手摸向背後,直到摸到了那柄“細雪”,才稍微踏實了一些,望着雪白長發的道士,神情凝重說道:“你知道清白城下面有座墓。”

周遊道:“我當然知道。”

“那是一座了不起的大人物留下來的墓。”徐藏看着周遊的眼睛,將細雪橫在自己的膝前,一字一句道:“那座墓道宗、大雷音寺都嘗試過入內,都沒有成功進去。”

周遊並沒有否認這段歷史,他語調波瀾不驚道:“所有人都知道清白城的地下,是一位大人物的墓。西嶺多的就是地下的墓地陵園,道宗和大雷音寺想要挖掘的,不僅僅是清白城底下的,我們也想去看看大隋的皇陵,很可惜那裡我們也進不去。”

徐藏笑了笑,道:“大隋的皇陵你們可真敢想啊。”

他忽然正色道:“清白城的地底下,跑出了一隻妖。”

周遊面無表情:“那又怎樣?”

“少給我裝瘋賣傻”徐藏笑了笑,道:“這是一隻第八境的雪妖,你在紫霄宮看得一清二楚,難道不知道意味着什麼?大隋境內,的確有妖,可是能夠修出隋陽珠的雪妖又有幾隻?妖物大多凝結陰珠,至於雪妖那是越過北境倒懸海才有可能存在的妖物。”

周遊看着徐藏,道:“所以,你究竟想說什麼?”

徐藏手指摩挲細雪,道:“那處陵墓,若是關得死死的,怎麼可能會有活的妖物跑出來?”

周遊挑了挑眉,順延思路道:“你懷疑清白城地下的那座陵園墓地是妖族大人物的墓?”

徐藏搖了搖頭,道:“不不不你沒有明白我的意思,我的重點不在於妖,而在於活着的妖。”

“那些大人物的墓里,陪葬的物事諸多,生前鍾愛的兵器,畫卷,把玩的物事,甚至心愛的伴侶,這些都有可能陪葬其內,當然少不了鎮墓獸清白城底下的那座墓,能讓你們道宗放棄攻打念頭,若是真的有鎮墓獸,至少也是破開十境、點亮命星的妖物。至於那隻第八境的雪妖,說強不強,說弱不弱可是它從墓里跑出來,就說明,它至少活在那座墓里,而且活着修行了很久。”

徐藏頓了頓,道:“雪妖生性極寒,哪怕走了修行之路,凝結的星輝也偏向於陰性,偏偏結出了一顆陽珠說明這座墓地里,陽氣非常之旺盛,能夠讓雪妖修行出陽珠。”

周遊看着徐藏,平靜道:“告訴你吧,在道宗弟子死後,我親自以神魂出行,算是親身蒞臨,去了一趟清白城地下,那座墓園的封印都在。沒有所謂溢滿而出的陽氣,也沒有所謂鼎盛的妖氣。這隻妖,應該是誤闖進入陵墓,不小心被放了出來。”

徐藏挑了挑眉毛,倒提着聲音有些好奇的“哦”了一聲,然後搖了搖頭,道:“當我沒說反正墓里究竟有什麼,我並不關心。”

他下意識舒展身子,然而目光一不小心瞥到了身下穿梭而過的萬里河山,夜色當中獵獵作響的天風,讓徐藏想到這裡是距地不知凡幾的高空,於是面色又白了三分。

“我坐在紫霄宮,是因為我很想看看這場圍殺的最後結局。”周遊輕聲道:“我很期待你十年前跟我說的,不用細雪,破開阻擋在你面前的那道屏障。所以我一直等着你,拿那把破舊的鐵劍,把他們都殺得乾淨。”

“只是我沒有想過你非但沒有破開那道門檻,反而跌境跌得厲害。”周遊的聲音不帶人情,道:“我道宗的弟子,前去緝拿雪妖,紫霄宮的聖子閉關未出,導致行動失敗。那顆雪妖的隋陽珠若是被你拿到,吞下之後,應該可以幫你補回一點修為,至少能讓你多活一陣子。”

徐藏閉雙眼。

他平靜道:“那顆天宮道宗都想要的隋陽珠被寧奕拿到了。”

周遊聽到寧奕的名字之後,頗感興趣。

他不動聲色的回望,瞥了一眼。

身後的少年少女,一個只管俯瞰大地風光,一個靜心領悟星輝奧妙,兩人耳旁除了風聲,再無其他,周遊在他們周身之外的虛空當中,隨手列下了一個細微的隔音陣法。

“寧奕拿到了那顆隋陽珠,應該是五百年左右的品秩。”徐藏認真道:“然後他吞了。”

周遊有些不可思議:“吞了?”

雪白長發的年輕紫霄宮主人,有些難以置信的望向身後的少年,樸素的衣衫在罡風當中獵獵作響,寧奕的神情看起來享受又莊重,不斷呼吸着高空的急速氣流,鼓起又凹陷的胸膛里,心臟跳動的聲音很是劇烈。

只是全身下,無論哪一個細節看來,都只是一個普通人。

凡人。

沒有修行的人。

“妖族的胎珠,分為陰陽兩種,除了南疆的那些鬼修,其他人幾乎不會吸納陰氣,而妖族幾乎相反,大多凝結的是陰珠。”徐藏輕描淡寫道:“人族修行的星宿,在妖族看來,若是遇到了陰陽相合,便是一個不可多得的補品,這顆隋陽珠,普通人吞下去會爆體而亡,有着聖山心法的修行者可以僥倖不死,但會被撐到殘廢。真正的用途,是破境的時候拿來擴湖,把胸口的星輝湖泊凝結的更大一些,破境的希望便會大許多。”

“這樣一個大補的補品被他就這麼吞了,毫無用途,他既沒有被撐死,也沒有殘廢。”徐藏笑了起來:“寧奕當然不是一個普通人。他是一個先天不足的怪胎,在沒有修行的時候,就這麼吞下了一顆五百年的隋陽珠,想要踏修行之路,不知道還要吞下多少奇珍異寶。”

周遊的面色有些變了。

“你說他天賦異稟?”

“當然是了,他能得到那枚骨笛的認可,如果能夠順利的踏修行之路,日後必將萬眾矚目。”

徐藏聲音帶着一絲悠閑,幸災樂禍道:“周遊,你仔細想一想,若是他真的拜入了紫霄宮,那就是一個無底洞了,想要讓他破入前三境,你能拿出千年的隋陽珠出來嗎?那可是其他聖子後三境需要的寶物。”

周遊深吸了一口氣,道:“若是他願意拜入我的門下,我可以親自去北境倒懸海,替他獵殺千年大妖。”

“可以,你周遊當然可以。”徐藏笑的愈發開心,“別說一千年的隋陽珠,就是妖族三千年的妖君,現在也未必是你的對手。可是以後呢?你們道宗說要替他護道,前三境,中三境,後三境,還沒到第十境,半個山門就被吃垮了,破十境命星的時候又該怎麼辦?把三清閣給他吃了?”

周遊沉默了。

他回頭看着寧奕,心底說不清楚的複雜情緒。

徐藏感慨道:“周遊啊,你還是太年輕,想一想,寧奕如果拜入道宗這豈不就是一場災難?”

周遊的面色有些複雜,他揉了揉眉心,只覺得內心五味雜陳,最終盯着徐藏,道:“我不相信有這樣的無底洞。”

徐藏撇了撇嘴,道:“在看到你之前,我原本也不相信這世有生而凝結星輝的人。”

握着細雪的男人,抬起頭來,看着閉起雙眼,張開雙臂,想要擁抱整個星空的少年。

裴煩的頭頂,無數的細碎星輝涌動過來。

寧奕的頭頂則是空空如也。

所有的星屑,無形的有形的,在匯聚湧向裴煩的過程當中,都下意識的避開了寧奕。

少年的胸膛當中,那顆碎裂的隋陽珠,化散開來的血氣,並沒有成為凝結星輝的風暴,而是封鎖在血液當中,孤獨的遊盪。

五百年的隋陽珠,不過是一口補品罷了。

“看吶這是一個多可憐的人?星輝在湧向他的時候,有意識的、無意識的,都避開了他。”

徐藏的聲音帶着一點悲哀,輕輕道:“他是一個生來被大道排擠的人啊,看起來並不像是跟你我一樣的天才。”

前面半句聽得着實有些感慨。

生來被大道排擠。

後面半句聽得周遊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他想要自由他當然有自由,在任何一個宗門待久了,那個宗門的全部下,都會瘋了的。”徐藏忍不住笑了起來:“我越看他越喜歡,越看他越忍不住想要教導,想到這裡,不由有了一絲的憐憫之情。”

周遊忍不住想要發問,忍了忍,終究沒有忍住,道:“你憐憫什麼?”

“若是我去教他練劍,那麼他這輩子再是驚艷,也不可能超過我了。”

忍住了一腳把徐藏踢下去的衝動,在最後的一段路程當中,周遊再也沒有對徐藏說過一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