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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嶺的境內,有一輛樸素無華的馬車,從道宗的三清閣山門下緩緩駛出。

車廂的白簾搖晃,聲音輕緩。

“我與道宗的兩位閣老談了三天三夜,關於大隋的動蕩與太平,關於大隋的未來,關於我自己。”

二十四歲的李白麟,看起來面色蒼白,身子似乎並不太好,西境所有人都知道,三皇子是一位沉溺酒色的無能之徒,沉溺酒色,倦怠修行,體弱多病這樣的人,身體又如何能好?

皇城裡的太子無需藏拙,天子腳下,貴為嫡子,但他不一樣。

二皇子早就是名動一方的天才人物,師從甘露先生韓約,執掌大隋邊境風雲,天下半數聖山僕從跟隨,據聞已經破開第十境,他再如何天才再如何驚艷,都不可能與二皇子相提比論。

李白麟他不想病弱。

但他別無選擇,只能病弱。

坐在車廂里的另外一個男人,白簾起伏,他身姿端正,青色衣衫隨風搖曳,聲音平淡道:“道宗決意推出新的領袖了?”

李白麟笑了笑,說道:“是的。我說服了三清閣的閣老。”

他的笑容,看起來柔和到了極點,並不像是一個從小生長在權謀廝殺當中的男人,帶着一些孩子氣的天真。

“道宗站在了我們的背後,這一趟不虛此行。可惜的是自始至終,都沒有見到傳說中的周遊先生。”李白麟聲音帶着一絲遺憾,道:“若是周遊先生能夠站在我的背後,那麼我們便無需懼怕東境的韓約。甘露雖強,強不過一時罷了,未來十年百年,周遊先生必然會站在世的至高點。”

三皇子的聲音帶着一些惋惜。

他過着忍辱負重的日子,已經度過了二十四年。

但他並不覺得如何不能接受,因為二十四年都熬了過來如今,他不在乎再多熬一些時日。

“西境的小無量山,劍湖宮,紫山,蜀山這些聖地,如果不能全部擰起,我們始終無法與二皇子對抗。”徐清客的聲音響起:“小無量山的山主和劍湖宮的宮主,已經明確了他們的立場,紫山和蜀山向來捆在一起,西境的聖山聖地情況複雜,糾結難纏。”

李白麟知道徐清客的意思。

“小無量山修行陣法,劍陣刀陣,尤善群殺埋伏劍湖宮劍法與水道通行,西境大澤當中殺力最強,據說與海外的蓬萊仙島有聯繫。這兩座聖山的山主大修行者,真論單挑殺伐,肯定不及東境的幾位山主。”徐清客平靜說道:“紫山則不一樣,紫山研究生死禁術,殺力恐怖絕倫,人數極少,每一輩幾乎只有一兩位弟子入世,置身物外,不問世俗,與蜀山的態度相差無二,遠離大隋的世俗與皇權糾紛。”

“小無量山和劍湖宮的底蘊只能說是一般,目前來看,若論西境勢大,他們要比低調行事的蜀山紫山強,可真要比拼底蘊,據說紫山和蜀山背後都存在不朽。”他低垂眉眼,頓了頓:“蜀山山主陸聖失蹤五百年,如果還活着,應該是天下境界最高的那一批人,殿下如果能夠得到蜀山的青睞那麼很多事情都會變得簡單。”

李白麟靜靜看着坐在自己對面的那個男人。

“紫山和蜀山的禁區,誰都不知道裡面是不是還有生靈活着,這就是這兩座聖山的底氣。”徐清客看着二皇子,一字一句說道:“我曾以六爻卜卦,連裡面的一絲影子都看不到,白白損失了一年壽命。”

“如今天下,最為強勢的聖山當之無愧是珞珈山。”

徐清客認真說道:“韓約一直得不到珞珈山的待見,二皇子有心而無力。但殿下您不同,您有一紙婚約,系在珞珈山山主的親傳弟子身,只需要一個光明正大的身份,與皇室無關的身份,即便裴家的後人已經死了也能得到珞珈山的支持。珞珈山的小山主與道宗紫霄宮周遊一樣,要不了多久,就是韓約打不過也惹不起的角色。”

李白麟搖了搖頭,道:“珞珈山的婚約是一柄雙刃劍,不提也罷。”

“父皇很想抹掉這兩座聖山,但是他一直沒有出手。”三皇子輕輕嘆了口氣,掀開白簾喃喃道:“我在猶豫,這樣會不會引火燒身?”

“有些事情,總是要有人做的,引火燒身到了如今的地步,火已經燒了起來,誰能夠避免?”徐清客看着李白麟,微笑道:“殿下,可曾聽過蜀山的趙蕤先生。”

“趙蕤先生活了四百多年,最終沒有突破大限。”他緩慢說著:“天底下最溫和的一位道術大師,初入蜀山的時候號為東岩子,持着無往不利的細雪長劍,在倒懸海以碾壓之勢殺過好幾位妖君,後來他在蜀山結廬,不再收徒,天下寂靜。”

李白麟挑了挑眉毛,不明白徐清客所說的話,究竟是什麼意思。

“趙蕤先生曾經留下過幾句讖言,無一例外的都成功了。”

“北境倒懸海那一端,出現了一位新的妖族大君。”

“蜀山迎來了殺胚徐藏。”

“大隋有龍種落地,天下不再太平!”

每一句話,落在李白麟心間,都如滾石入湖,濺起一陣心湖澎湃。

他的確聽說過蜀山那位了不起的趙蕤先生,山主位置空懸之時,趙蕤一人坐鎮,天下莫不敢侵,收下徐藏為徒,賜下細雪,天下莫不敢擋。

三句讖言,句句中的!

徐清客輕聲感慨道:“我六爻卜卦的那一次,神魂溢散,入不了蜀山後山禁區,但我以陰神遨遊,去了一趟趙蕤先生的遺府。我看見了烙刻在石壁,未在世俗間揭開的另外兩句讖言。”

李白麟屏息而聽。

“第一句是,大隋將被一位徐姓之人,點起燎原之火。”徐清客說這句話的時候,面色帶着一絲恍惚,他並沒有任何的喜色,也沒有任何的得意,清瘦的儒士鎖着眉頭,瞳孔漆黑,當中如同倒映彷彿漫天飛來的火光。

馬車顛簸,坐在李白麟對面的男人,輕聲笑道:“或許是趙蕤先生真的有經天緯地之才,預料到了未來。我為二殿下驅狼逐虎,前路步步艱難,但我們別無選擇,但願這句讖言能夠成真。”

李白麟不動聲色,平靜看着自己面前的老師。

“還有一句讖言呢?”

徐清客注視着李白麟,久久沒有說話。

他仔細回想着那面石壁的小字,然後一個字一個字的吐出來。

“蜀山持細雪者,列位小師叔,天下大勢,為之辟易。”

說這句話的時候,徐清客注視着李白麟,眼神里的意味再明顯不過。

這個位置,應該是你的。

心裡藏着無數,表面卻風平浪靜的李白麟,一陣沉默,輕聲而緩慢的說出了自己一直想說的話。

“徐藏是細雪的主人,他也是蜀山的小師叔。”

“是的,但是他就要死了。”徐清客木然道:“這個位子,還有細雪,都會空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