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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出了星辰巨人的初胚,千手檢查了一遍寧奕的身體,發現並無舊疾,溫和交代了一些修行上需要注意的事項,便離開了小霜山。

裴煩臂彎里掛着一件大氅,已經等了好一會。

寧奕接過大氅,兩個人順着山路走了回去,凝聚星辰初胚,從傍晚開始,並沒有持續太久,一炷香的功夫都沒有用到。

山門之內,蜀山近百里地,一共有三四十座山頭,真正居住的,叫得出名字的,也就十四、十五座山頭。

千手大人,瞎子齊銹,三師兄溫韜,各自佔了一座,寧奕的這座叫小霜山,曾經住在這裡的是趙蕤先生。趙蕤先生一脈的前輩,弟子,都沿承香火,應該都會住在小霜山,如今情況特殊,寧奕算是一脈獨苗其他的山頭,但凡是單獨拎出來居住的,都是蜀山的一些前輩,客卿,內門弟子住在山頭上,外門弟子住在山腳。

蜀山特地為寧奕搭建的一座小木樓,然而起名字真的是一個很難的事情索性就沿承山名,叫“小霜樓”。

小霜樓跟當初安樂城的院子很像,屋檐下懸着一圈紅繩,掛着一盞一盞的燈籠,去年大雪的時候,小霜樓剛剛蓋好,丫頭踮着腳一盞一盞掛在紅繩上,忙了半天,說是圖個喜慶。

那盆徐藏尤其鍾愛的萬年青,被裴煩擺在光線最好的顯眼地方。

樓里的布施,裝飾,一點一滴,全都是丫頭弄的。

裴煩這一年過得很閑。

比起寧奕每天要死要活的“充實日子”,她大多數的時間用來了澆水,描字以及抱着那盆萬年青對着盤膝修行的寧奕發獃。

然而這正是讓寧奕鬱悶的一點

因為丫頭跟着自己,自己做的每一件事,丫頭都跟着做了一遍。

趙蕤先生的經文,寧奕需要一個字一個字的手抄,裴煩就只需要掠視一眼,就可以記住,當寧奕第二遍甚至第三遍抄寫的時候,她仍然可以一字不漏的背誦。

二師兄的山頭那片樹林,在寧奕剛剛摸到竅門的時候,裴煩就可以拎起木劍,一劍一棵鐵樹如果齊銹讓兩個人一起修行“入微”劍術,在寧奕用壞那些木劍之前,丫頭就已經把山頭拔光了。

三師兄的風水堪輿一開始連着講了三個月,丫頭聽得津津有味,是最感興趣的東西。

原本是半個月講完的一本風水經文,奈何裴煩學得比寧奕快上太多,兩天之後就無所事事抱着青葉盤膝坐着發獃,溫韜被丫頭片子的懶散態度激怒,一個月內把六爻、卦算、相學、納甲、奇門、八卦,以極快的速度過了一遍,寧奕跟不上抄寫的速度,就只能到了晚上,丫頭一個字一個字背出來,他再重新抄一遍。

第四個月,溫韜見識到了裴煩的厲害,活生生一個“人形道藏”,三師兄沒得說了,在尋龍山布了座風水大陣,借口閉關。當天晚上,丫頭帶着寧奕,找上了門,盯着三師兄的陣法看了半宿,然後在後者目瞪口呆的眼光當中,挨個挨個找到陣眼敲碎。

溫韜恨不得替尋龍山的老祖宗磕頭。

他甚至想拜裴煩當師父。

這一年過去。

蜀山上的三位大人物隱隱約約覺得,徐藏帶上山的寧奕,趙蕤先生的讖言繼承者,貌似並沒有展露出頭角崢嶸的姿態更像是一個附帶品的裴煩丫頭,卻是一個不可多得的寶物。

裴旻大人是當年威懾大隋天下的劍聖,站在最高處的大修行者可能的確是血脈太過優秀的緣故?裴煩並沒有如何修行,她凝聚星輝的速度比寧奕快上許多,至少如今寧奕看不透她的修為。

寧奕隱約猜到了原因。

徐藏當初給丫頭留了一枚大紅棗印記,是裴旻大人遺留的“劍藏”,那道“劍藏”剛剛取出之時,自己的骨笛起了很大的反應,這可能真的是一個巨大的寶藏,如今蟄藏在丫頭的身體里。

前人栽蔭,後人乘涼。

看到裴煩蹦蹦跳跳在前面拉着自己的模樣,寧奕嘆了口氣。

寧奕也很無奈有時候他不免悲憤的想,要是自己以後頂着“蜀山小師叔”的身份出門,丫頭跟在旁邊,揚名天下的肯定不是自己,而是這個天賦好到了極致的裴家後人。

“餓死啦餓死啦”

裴煩的聲音打斷了寧奕的思緒。

寧奕唇角微翹,心想這樣似乎也不錯?

到時候丫頭出手就完事了,豈不是更襯得自己威武霸氣?

菜熱在蒸籠里,灶台里的小火鋪展開來,裴煩留了一丁點的星輝在灶台里,能夠讓柴火一直保持均勻的燃燒。

拿星輝續火做飯這種浮誇的作風,讓寧奕一度覺得,裴煩這丫頭闊綽得有些不像話了。

“你是不是飄了?”

裴煩挑了挑眉,“骨笛吹曲?切菜?”

寧奕乖乖閉嘴。

丫頭把飯菜端了上來,清蒸鱸魚,炭烤豬蹄,蔥爆羊肉,地三鮮七八樣菜擺在圓桌上,裴煩端了一個小火鍋,把七八斤重的牛肉火鍋端了上來,撒了一些蔥花。

從西嶺菩薩廟走出之後,苦盡甘來。

這麼多的菜,絕不是鋪張浪費。

寧奕從修行星辰巨人這門功法之後,胃口就變得出奇的大每頓的食量增加了好幾倍,裴煩做的這些,吃完之後,還要再加上一頓夜宵。

他端起小鋼盆,把褲帶面下進了蘸滿湯汁的牛肉鍋底當中,筷頭挑起牛肉,將麵條壓下,湯麵咕噥冒着熱氣。

丫頭問道:“好吃嗎?”

寧奕吹着熱氣,嘗了一口蘸滿紅湯的麵條,兩顆花椒的麻味在舌尖綻放。

他拚命點頭。

裴煩咯咯咯笑了起來。

寧奕把一整桌菜都吃完,吃了七八碗飯,最後把牛肉火鍋還有一大盆帶着火鍋湯底的麵條吃完,無比愜意地打了一個飽嗝,毫無形象的向後仰躺在椅子上。

他終於明白了在安樂城麵館里的徐藏,為什麼能吃那麼多。

他看着裴煩在自己對面,手掌托着臉蛋,笑起來像是星辰閃耀。

寧奕心底長吁短嘆,心想世間唯有美食和丫頭不可辜負啊。

這麼吃下去,自己以後能不能吃掉一頭牛?

等等寧奕嘴角一陣抽搐,腦海里說爛話的兩個師兄再一次浮現,聚在一起腦袋碰在一起,很是親昵的聊起了天。

瞎子齊銹,笑容春風滿面,像是寧奕之前在鐵劍山學劍術的時候那樣,和善而又不失友好的嘲諷寧奕是一頭豬。

三師兄溫韜則是摸着腦袋,順着寧奕的思路,提出了一個問題道庭山的師姐修行星辰巨人,是不是每一頓都能吃掉一頭牛?

於是寧奕腦海當中,再一次隨着“三師兄”的話語,浮現了一副場面:向來注重儀態的千手大人,捋起袖子抱着牛腿大啃特啃

瞎子齊銹顯然不關心這個問題,他同情的在寧奕的腦海當中開口,說幸好不吃豬不然你恐怕就危險了。

“寧奕?”

“寧奕?”

裴煩的聲音把寧奕從恍惚當中喚醒。

丫頭蹙起眉頭,道:“是不是沒睡足呀,你最近老是恍恍惚惚的。”

寧奕深深吸了一口氣,搖了搖頭。

他笑着拍了拍裴煩的腦袋,說了聲沒事。

丫頭喜歡讀些故事,寧奕便挑着燈陪她一起,直到她睡着。

他推開小霜樓的屋門,離開山頭,一個人悄然下山。

寧奕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

他最近的意識總是恍惚,跳出來的不僅僅是說著爛話的兩位師兄還有一些亂七八糟的幻象、聯想。

以前從未有過這種情況,破開了初境,抵達第四境之後,才開始出現。

寧奕忽然想到了自己在清白城地底墓地看到的畫面。

鋪天蓋地的瓦片。

從王座走下來單膝跪地的女子。

還有自己破開初境時候的所見天幕被撕裂,海水倒灌,世界將塌。

是自己的魂海出現了問題?

寧奕捧起了自己懸掛在胸口處的骨笛,那枚骨笛,在自己初境星火燃燒的那一夜,變成了一枚樸實無華的吊墜,很難看出來是一件品秩極高的聖物。

謹遵徐藏的教誨,寧奕並沒有把骨笛的存在告訴任何人,除了丫頭知道,即便是非常親近的千手師姐,都不知情。

寧奕凝視着骨笛,慘白的骨片,倒映着他平靜的面容。

腦海當中胡亂的畫面,擦着邊沿閃過。

陰風吹過。

寧奕回過神來,發現自己站在了一處天地傾開的山峽入口,一線天倒開,霧氣濃郁,看不清裡面有什麼。

山峽的入口,並沒有任何的阻攔。

只有一枚懸掛着的長條紅符。

“禁。”

是蜀山山主陸聖留下來的敕令,蜀山禁地,禁止入內。

寧奕眯起雙眼,不知不覺竟然走到了後山

夜深人靜,萬籟俱寂,那道山峽的入口處什麼也看不見,什麼也聽不見。

他握着骨笛,試着伸出一隻手,懸停在敕令尺余距離,想要試一試能否越過那條雷池之線。

猶豫了很久,終是放下,寧奕輕輕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