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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

好疼。

頭好疼。

“嘶......”

寧奕咬了咬牙,這是他意識復蘇後的第一反應,他並沒有覺得寒冷,也沒有覺得潮濕......眉心的痛苦鑽入大腦,像是有萬噸海水灌進了腦袋裡,酸澀無比,五官皺緊,縮在一起,這股疼痛讓他幾乎睜不開眼。

這......這是哪?

“唔......”

寧奕聽到了噼啪的柴火聲音,原本潮濕的衣袍已經被餘溫烤得幹了,他睜開雙眼,看到丫頭蹲在火堆旁邊,蜷縮身子。

寧奕唇焦口燥的想要說話,喉嚨一陣枯澀,雙手手肘支撐,扶地想要站起來,一瞬間天旋地轉,腦袋當中的劇痛再一次炸開,沒有站穩,哐當一聲重重跌倒在地。

“哥?”

裴煩的聲音傳來。

寧奕眼前萬千金星迸出,漆黑一片,視線緩慢恢復,最終恍恍惚惚浮現出那張俏臉,裴煩的面色在火光的映照下,看起來十分蒼白,但嘴唇帶着一絲紅潤,她眉心的“劍藏”被激發開來,猩紅如血。

寧奕終於知道“劍藏”里藏着什麼了。

他望向裴煩身後,那座緩慢燃燒,穩定散發光和熱的火堆。

丫頭的眉心“劍藏”,藏着裴旻大人留下來的星輝遺藏,寧奕墜落後山,便發現這座天地當中,沒有一絲靈氣,星輝枯竭,“劍藏”當中的星輝,在這個無法吸納靈氣的地方,便顯得彌足珍貴。

“丫頭......這裡是哪?”寧奕坐起身子,他環顧四周,現在所在的地方,是一座山洞,昏暗的石壁,搖曳兩道影子,裴煩身後火堆的星輝燃燒,沉悶的灼燒聲音,還能聽到外面不遠處的水流,應該是從墜落之處一路漂流過來的......

寧奕在之前,摟着裴煩和細雪,逐漸失去意識的時候,曾經猜測過,後山的千丈壁,很有可能是一座環流山,深澗的水流很大,他試過隨波逐流的時候,觸壁便以細雪刻下一些醒目的標記......然而事實情況令人絕望,如果真的是一座環流山,那麼整座山體恐怕非常巨大。

“我不知道。”裴煩的聲音帶着一絲惘然,她抬起頭,看着頭頂不知道凝聚了多少年的石鐘乳,喃喃道:“醒過來的時候,就在這裡了。”

山洞的頂很狹小,空間緊密,鐘乳石懸掛頭頂,像是一柄柄並不鋒利的劍器,列陣上空,空氣潮濕逼仄,好在星輝燃燒的火堆,驅散了黑暗。

“這是星輝無法普及的地方......應該不用擔心有其他的生靈。”寧奕看到立在石壁一旁的細雪,他攥了攥發酸發麻的手指,拎起劍器,劍面在火光映照下流淌清泉,他端詳細雪,喃喃道:“是你帶我來的?”

仍然沒有回應。

“那道影子呢?”裴煩蹙起眉頭,努力回想着墜入後山前的景象,她意識陷入模糊的那一刻,還能感知到外界的動蕩,隱隱約約間,能夠感知到那道影子的動向,似乎是破開了後境的桎梏,然後撲在了細雪的傘面上。

“死了。”

寧奕試着站起身子,渾身的酸麻勁還沒有褪去,他齜牙咧嘴道:“我殺的,運氣好,不然我們都要交待在這。”

對於裴煩......寧奕最終選擇了隱瞞。那道影子的身份尚不可知,“執劍者”的事情更是匪夷所思,丫頭知道了這些,並不是一件好事。

“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

“好消息是,教宗應該沒什麼麻煩了。”寧奕杵劍而立,沒有走兩步,就重新靠着石壁,再度坐了下來,他需要一些時間來緩緩,星輝乾涸,骨骼與肌肉撕裂,即便是昏睡了一段時間,副作用仍然強大。

他注視着裴煩,笑了笑,道:“壞消息是,我們遇到了天大的麻煩。”

寧奕輕聲道:“丫頭,知道這裡是哪嗎?”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彷彿歇夠了時間,竭力站了起來,一步一步向著山洞外走去。

“這裡是蜀山的後山。”

“是的,這裡是後山......是蜀山藏着天大機緣的後山,是無數人想要進卻進不來的後山,然後我們運氣很好的進來了!”

來到山洞洞口的少年笑了,然而他的笑聲並沒有絲毫的欣喜,反而帶着隱隱的憤怒。

他抬起頭來,伸過山洞,望着上面黝黑漆暗的一線天。

望着山洞外面的那片天空,被兩塊山體擠成了一條漆黑的長線,像是人笑起來時候眯起的雙眼。

寧奕一點也笑不出來。

他一字一句認真說道:“誰他娘的,能告訴我——”

“這個天殺的後山......沒有一絲靈氣,我們跟上面隔了十萬八千里,該怎麼上去?一個筋斗翻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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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煩沉默了一會。

她醒過來的時候,與寧奕一樣,不得不說......看到了頭頂的那一幕景象,心中不由自主的產生了一種絕望的情緒。

真真切切的絕望。

如果墜落到了這樣的一座山澗,是四面閉合的環形山......一絲靈氣和星輝也無,漆黑幽暗,連一根枯草都看不見,該如何不絕望?

“喂!”

寧奕雙手抬起,舉在面頰兩旁,做了一個擴音的姿勢,聲音在兩道山壁之間盪開,擴散......

“喂——”

“喂——”

於是死寂的環境,聽起來多了一絲生氣。

但終究沒有回應。

寧奕仰着頭,看着上空那一道細的可憐的黑線,企盼着有人能夠聽到自己的聲音,然後從天而降一隻紅雀,一位白髮的年輕道士,或者施展千臂的星辰巨人......直到他的脖頸都酸了,那道迴音還在緩慢的彈盪,繚繞。

最終讓某個不肯死心的倒霉鬼徹底放棄念頭的,是一塊從不知多高處墜落的石塊,急促而又迅猛,砸破回蕩在石壁之間的聲音,轟然一聲砸在距離不遠處的江面,濺開的水花劈頭蓋臉撒了寧奕一身。

寧奕重新回到了火堆旁邊,他大口大口哈着氣,沉悶地蹲着,衣衫濕了又干。

那塊墜下來的石塊,讓寧奕放棄了所有求救的念頭。

從後山的禁制墜下,他墜了很久......如果自己身處最低之處,那麼無論如何大聲呼喊,聲音都不可能傳得出去。

裴煩坐到了寧奕身邊,她輕聲說道:“後山是一處福地,趙蕤先生從這裡得到了生死之間的參悟,徐藏悟到了劍意,這並不是一個壞消息。”

寧奕低垂眉眼,他並沒有放棄希望,冷靜下來,仔細回想,他只是覺得這件事情......很是不可思議。

蜀山的老祖宗陸聖,在後山一線天的入口,設下了那麼一張符籙,敕令,外力幾乎無法破開,有幸進入後山的,這五百年來,就只有趙蕤和徐藏。

自己算是第三個。

丫頭說的不錯,趙蕤先生和徐藏,在這裡都得到了莫大的造化......可是這裡明明是一處絕境。

寧奕深深吸了一口氣,他本以為,陸聖大人設下這道符籙,是為了有人闖入後山禁地,失足墜落山底,從而發生意外......而自己就是不幸失足的那一個,現在想來,好像並非如此。

以那位老祖宗的修為,這張敕令絕不會無端失控,即便是趙蕤先生,也只是進了一次後山而已......他能夠帶出諸如《星辰巨人》這樣的功法,那麼後山一定別有洞天。

趙蕤和徐藏,像是“客人”,受到了邀請,然後被邀入蜀山後山。

寧奕眯起雙眼,他想到了跟自己一同墜下山澗的那道影子。

陸聖老祖宗的“敕令”,絕不會把那道影子當做客人。

若是有外敵想要強行打破敕令,收到的懲戒必然極大,自己觸發“敕令”,很有可能是一場意外......至於那道影子,在隨自己一同跌入後山的那一瞬間,就會被敕令識破。

寧奕絲毫不懷疑,以那張敕令的責罰力度,如果降落在自己和影子兩人的身上,會在一瞬之間把兩個人都撕成碎片。

他腦海當中的某條線,一下子被捋清了:敕令辨別出了“影子”,於是讓自己跟那道影子一同墜入山澗。

這裡沒有星輝,沒有靈氣,那道影子即便是“後境”,失去了星輝,就等於失去了最大的依仗......寧奕在下墜當中,與影子交手的幾次過程,並沒有覺得有多大的壓力,與後山保護教宗的壓力截然不同。

影子對於星輝的掌控極其強大,當時僅僅是中境修為,便能夠隔着細雪傘面,震暈丫頭。

墜入後山之後,則是跌了好幾個層次。

寧奕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

裴煩的眼神凝聚,她聽完了寧奕的話,捋了捋鬢角,輕聲道:“那道影子......是蜀山不能容忍的敵人,敕令當中的魂念不能容許它進入後山,如果真的發生了意外,那麼便會讓其墜入山澗?”

“是的。”

寧奕抿起嘴唇,他認真說道:“這條大江圍繞山壁,即便我不殺死他,那道影子也永遠出不來.......會被困死在這裡。”

“丫頭,你的‘劍藏’里,還有多少星輝?”

寧奕深深吸了一口氣。

裴煩一隻手按在眉心,她猶豫片刻,斟酌道:“不多,但是夠用。”

沒有仔細去思考丫頭這句話意味的寧奕,默默計算了一些東西,然後站起身子,在丫頭的攙扶下,向著山洞暗處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