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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都皇城的護城河,那條紅拂河的河水,再一次沸騰起來,金燦與猩紅疊加,神霞流淌。

四座書院的“老先生”,有些長眠墓陵當中,有些則是短暫的睡去,等待着下一次的醒來。

青山府邸里的那一聲高喝,聲音雖小,卻驚動了整座大隋皇城。

皇宮裡的侍女和隨從開始奔走相告,三司的高層,年輕的權貴們焦躁不安,坐上馬車,向著皇宮內趕去,情報司平妖司執法司的老人,睜開昏昏欲睡的雙眼,面色懨懨,枯坐在各自寬敞廳堂的破舊蒲團上,看着遠方雷光隱約的蒼穹。

那是青山府邸的方向。

書院寂靜了近百年,這些年花開花落,與世無爭,就算是十多年前殺胚徐藏拎劍上門之時,也未曾如此熱鬧。

當年的天都血夜,十大聖山圍攻裴旻,書院也只是袖手旁觀,放在大隋天下,絕對有資格稱得上“龐然大物”的四座書院,苦於分離,人心不合,若是合并起來,甚至能夠高出珞珈山一頭,故而對天下大勢,向來持着冷眼旁觀的態度,如今大隋皇城的紅拂河異象,說明書院內還沒有入土為安的“老先生”們,恐怕要有所行動了。

涅槃境界的大修行者出手,在天子腳下,只有“清理門戶”這麼一個說法可用。

無論是三司也好,是附庸東境西境靈山道宗的大人物也好,即便有着可以稍微阻攔的力量,也絕不會試圖去干預這場風波。

因為這裡是天都城。

所以,一件事情如果發生了,那麼......一定是被允許發生的。

這座城池的主人,就是這座天下的主人。

三司的馬車陸陸續續趕向皇宮,坐在車廂里的某些人汗流浹背,攥攏雙拳擱在膝蓋,大隋皇城內的一些事情,他們並非沒有耳聞,譬如書院里不允許攀附權貴的組訓,再譬如前段時間執法司少司首的死訊,道宗的年輕教宗在離開天都之前,給了應天府一個不大不小的教訓,應天府不以為然的反應。

這些訊息林林總總匯入腦中,此刻就猶如頭頂轟隆的雷鳴,像是預警,更如噼里啪啦砸在車頂華蓋上的豆大雨珠,提醒着三司的每一個執法者,有些事件,已經開始了。

此時此刻,正在青山府邸上演着的——

書院的鬥爭。

或者是這場鬥爭背後,牽扯到的更大的東西。

任何的鬥爭都是一樣,無論演變出多麼盛大的情況,激烈的勢頭,引起這一切的,往往只是一個微弱的火源,今夜的書院不太平,乍然一看,像是“一場盜墓引其的血案”,但仔細去看,四座書院之間的矛盾,積怨已深,今日明日今年明年,已經刻不容緩。

退無可退,墓陵里無人可出的白鹿洞書院,早晚有一天會面臨著“老先生”出手的打壓。

牆倒眾人推,白鹿洞書院,在天都的權力橫流里,早就變成了一堵危牆,如果推倒她能夠得到好處,為什麼自己不來插一手?

但事實情況是,那些或明或暗動了手腳的三司成員,沒有想過,這一天來得如此之快。

此時此刻。

站了隊的人在擔心對錯,投了注的人在

猶豫盈虧。有人想要加註唯恐不及,有人畏懼今夜之後傾家蕩產。

隔岸觀火的圍觀者,此刻匆匆忙忙趕往皇宮......就是害怕對岸的火焰,越演越烈,最終燒到自己的身上。

事到如今,天都紅拂河河水沸騰,涅槃境界的大能要出手打壓白鹿洞書院,這麼大的事情,太宗陛下不可能不知道。

太宗看在眼裡,讓一切就這麼自然而然的推進,發生......那麼事情就變得簡單起來了。

這些年來,風風雨雨,不會占卜和推演的三司成員,總能推測凶吉。

無論什麼事情,無論什麼鬥爭,在這座天都城裡。

結局只取決於一個人。

太宗陛下。

陛下要看到什麼樣的結局,這件事情的結局,就將變成什麼樣子,六百年來,總無例外。

......

......

“蘇幕遮,你就不好奇......打到現在,為何白鹿洞書院,一位命星境界的修行者都沒有趕來?”

青山府邸,大雨磅礴。

應天府府主輕柔道:“猜猜書院山門,發生了什麼?”

戴着斗笠的女子,攥緊刀柄。

三座書院的修行者,來到青山府邸的人物並不算多,其實在一開始對峙形成兩撥人馬之時,她就已經隱約察覺到了不對勁,傳音玉牌里的聲音被切斷了聯絡,山門與自己之間的聯繫徹底消弭......那些察覺異常的白鹿洞弟子,一位也沒有趕來。

“天都皇城就在不遠處。”應天府府主認真說道:“準確的說,他們就站在我的背後,執法司,平妖司,情報司,擁南王......整座皇城裡的大人物們,都在注視着這裡,書院的這場鬥爭,只需要一個引子,就可以燃起。”

他望着仍然蹲在泥塑石像前,努力想要喚醒“劍器近”的寧奕,輕鬆笑道:“寧奕......你算是我應天府的一大功臣。”

寧奕的手心有些發涼,他蹲在水面之上,看着劍器近的面孔,眼神里有那麼一絲的惘然。

三座書院,就在今夜,對白鹿洞書院進行了打壓,此時此刻......白鹿洞山門裡,或許正在艱難抵抗着書院的“清理”。

蘇幕遮沙啞說道:“這些人都站在你的背後?我不相信。”

應天府府主眯起雙眼。

“如果他們都站在了你的背後......那麼現在來到青山府邸的,就不會只有書院的弟子。”蘇幕遮笑了笑,她聲音低沉道:“書院內部鬥起來,他們當然樂意看到,更願意推一把力,但他們永遠只站在勝利者的背後......現在高興,是不是早了一些?”

拎着三尺長劍的應天府府主,站在空曠地上。

他認真思忖,片刻之後,將劍鋒緩慢抬起,指向斗笠女子,微笑道:“那麼請問......白鹿洞書院,還有什麼底牌呢?”

蘇幕遮雙手杵刀而立,衣袂獵獵,沉默不作聲音。

水月站起身子,拎劍來到蘇幕遮身旁。

她站在大雨中,水花在腳底不斷濺起漣漪,望向蘇幕遮,認真道:

“我有一成把握。”

一成把握,破入星君境界。

蘇幕遮仰頭望天,青山府邸的晦暗氣息,已經越來越明朗,那股不可阻攔的氣息,實實在在屬於涅槃境界的大能,應天府、嵩陽書院、嶽麓書院,地下埋着的老古董,終究是看夠了棺木內蓋,想要出來呼吸一下新鮮的空氣......

蘇幕遮拍了拍水月的肩頭,她輕聲道:“好好待着。”

好好待在這裡,也好好待在命星境界體悟劍意。

面對涅槃境界的人物,一個星君,兩個星君,又有什麼區別?

水月有些惘然,接着肩頭傳來一股柔和而又不可抗拒的推力,將她推得向後掠去。

半空中——

蘇幕遮摘下斗笠,扔在水中,那頂斗笠擲出之後便支離破碎,砸起一撥浪花,顆顆飽滿分明,形成了一堵天然水牆,如大碗倒扣,將寧奕和水月包裹其中。

露出了一張平靜而堅毅的女子面孔。

“我修道百年,道心堅固,坐在書院之首的位子,本以為白鹿洞那條立在最上頭,不爭不搶的規矩,立的是對的。”

“直至今日,才發覺這是一個很大的錯誤。”

“十年多前裴旻身死道消之時,我沒有出手阻攔,天都血夜,我淪為了跟你們三座書院一樣的看客。”

“徐藏殺上應天府之時,我同樣閉關修行,裝作視而不見。”

“大隋天下何其大,一間書院何其小。”

“他們對我說,事不關己高高掛起......”蘇幕遮一字一句認真說道:“他們還對我說,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修長生路。於是我不聞不問,不管不顧,到了今日,書院要亡了......我才明白,他們就是今日那些皇城裡的人,他們今日站在你的背後,看我的笑話,或許明日同樣會站在別人的背後。”

應天府府主置若罔聞,神情漠然,渾然不以為意。

蘇幕遮低下頭凝視劍身,低聲笑了笑。

“舉目四顧,閉關自鎖,無親無故,無朋無友。”

“若是我當初沒有袖手旁觀,而是替書院的朋友,去做了一些什麼,那麼或許今日,攔在你們面前的,會有蜀山的徐藏,紫山的聶紅綾,還會有很多的身影。”

如今的蘇幕遮與三座書院的人馬之間,唯有裊裊的水汽,一片狼藉。

白鹿洞書院的不爭不搶,並不意味着冷漠而不近人情。

有了一絲明悟的斗笠女子,雙手攥緊刀柄。

她低聲喃喃道:“以前的故人,我要對你們說一聲對不起。”

這句話說完,她抬頭望天。

大雨磅礴,那位涅槃的“老先生”,從長眠當中醒來,大隋紅拂河金光璀璨,迎接這位封號品秩極高的書院老祖宗。

“原來是朝天子......”蘇幕遮輕聲喃喃,她將墨刀橫在面前,一隻手攥柄,另外一隻手輕彈刀面,刀勁震顫疊加,體內的氣息如大江潰壩,節節上升。

蘇幕遮洒然一笑。

“就算是朝天子來,又如何?”

“我要與天,爭上一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