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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天地中心的女子,將刀柄攥得不能再緊。

她挑起兩截眉,意氣風發如年少之時第一次握刀入江湖,黑色衣袍層層翻飛,地面凹陷再凹陷,蘇幕遮的笑意帶着一絲輕狂,十分張揚。

那柄漆黑的墨刀,轟然拔地而起,掀翻青山府邸的大地,向著那位高高在上的書院老先生。

劈砍而出。

她要入涅槃之境!

一隻手掌壓下的朝天子,面色平靜自若,他的儀容未有紊亂,面孔逐漸由蒼老變得年輕,手掌掌心向下,緩慢合攏,蘇幕遮方圓十丈之內,氣機極其緊密的被人“攥在掌心”,不能外泄,整個世界都被握攏。

即便頭頂有那一張大隋鐵律,朝天子仍然有着絕對的壓制力。

應天府府主神情複雜,盯着那片十丈之地,那個悍然拔刀的女子。

他與蘇幕遮,乃是一個時代的修行者,趙蕤先生之後,這世間的星君修行者似乎都安靜下來,當初信誓旦旦要踏破涅槃的那些大人物,保持了噤聲,一個時代都幾乎斷了層次。

大隋天下的興衰破敗,書院的四位府主便是最好的代表,嵩陽書院和嶽麓書院的年輕修行者,難堪大任,至今都由兩位老人執掌大權,而自己和蘇幕遮修行百年,停滯在星君境界,其他的聖山均是如此,當年驚才絕艷的修行者們,點燃命星之後,走到了最關鍵的那一步,便不敢輕易踏出。

此時此刻,蘇幕遮拔出了自己的那柄墨刀,砍碎了一切的枷鎖,不顧一切,要踏碎星君境界的所有障礙。

不去考慮外界所發生的事情。

若是今夜她成功了,那麼白鹿洞書院,將迎來千年破敗之後的第一個春天。

若是今夜她失敗了,那麼白鹿洞書院......將會從這個世上徹底被除名。

但萬分可惜的,如今為止,成功與否,已經不再重要。

書院的底牌不止一張,塵封的太久,以至於世人開始懷疑底牌的存在。

譬如朝天子,譬如選官子......這兩張底牌,已經足以壓倒這世上絕大多數的困難,如果還不夠......那麼書院或許還可以喚醒,比這兩位還要強大的存在。

應天府府主心神不定,看着那張意氣風發的女子面容,他覺得自己的心底,似乎有一樣東西,與之前不太一樣了。

道心。

他的道心,在蘇幕遮衝擊涅槃的那一刻,變得不再穩定。

蘇幕遮的目光已經不再看他,而是望向了更久遠年代的書院老祖宗。她要在大隋皇城鐵律的壓制下,踏入涅槃的第一境,與朝天子公平一戰!

想要挽救這顆道心,其實有一個簡單而直接的辦法。

此時此刻,應天府府主只需要解開所有的壓制,放任自己的星輝就此燃燒,把一切的壽元都燃燒殆盡,去踏入生死之間的涅槃境界,便可告訴這顆道心,自己從未動搖。

但是他沒有這麼去做。

他只是靜靜攥着劍,等待着這場風波的塵埃落定。

等待着蘇幕遮的破境失敗,然後安撫道心,告訴自己,在星君境界的漫長歲月里,一定能夠找到合適的破境機會。

他還有太多的放不下。

他看到了枷鎖就在自己的面前。

他看到了枷鎖就在自己的心間。

蘇幕遮說的沒有錯,他什麼都看到了,但是他沒有勇氣......這世上有千百

條規矩,但真正攔得住一個人行動的,就只有他自己。

......

......

璀璨的光芒。

青山府邸綻開了一道不可直視的盛大的光柱。

大雨磅礴。

水月站在寧奕的面前,她面色蒼白,看着蹲在石像前,整個人不動不聞已經如若入定的少年,伸出大袖,攔住灼目的光芒。

“府主......成功了?”水月的聲音有些惘然,她死死盯着蘇幕遮的方向,卻看不太清外面發生了什麼,漫天的雷光四處飛掠。

像是有人遞出了一刀,然後砍碎了什麼。

遠方的霧汽當中。

雙腳懸停在空中的老先生,面色凝重,他低下頭,直視着自己掌心的斑斑血跡,滾燙的刀氣縱橫肆虐,燒出了猩紅的疤痕,他攥了攥手掌,握緊又鬆開,掌心的傷疤,緩慢復蘇到圓潤如玉的狀態。

蘇幕遮竭盡全力的一刀劈下。

不僅僅是十丈範圍的掌心天地。

就連朝天子踩在腳底的雷蟒,也被一刀砍得破碎開來。

朝天子抬起頭來,皺着眉頭凝視着遠方的煙塵黑霧。

一截刀尖,抵破霧氣,緩慢遞出。

刀尖之後是刀身,刀身之後是刀柄,刀柄的那邊,是一位黑袍破碎的高大女子,走出煙塵四濺的黑色霧氣。

應天府府主面色蒼白,他攥着劍柄的手指開始打顫,盯着那道走出霧氣的女子,神情變得不再自然。

破碎的星輝在徐徐燃燒。

本該死去的女子卻沒有死去。

所有的星輝,燃燒之後,在她的眉心之處,綻放微弱的光芒,像是一團火焰,象徵著重生和涅槃的榮耀,象徵著向死而生的勇氣。

這一關攔住了古往今來的不知道多少人。

也攔住了自己。

但是卻沒有攔住蘇幕遮。

夷吾星君看着那個走出黑霧,傲然而立的女子,雙手攥掌,將身下的一塊青石攥成石屑,聲音輕微的轟然爆碎。

三座書院的大修行者,見到了這麼一位浴火重生的大修行者,心底卻沒有一絲一毫的輕鬆,而是前所未有的沉重。

蘇幕遮身上的黑袍,在緩慢燃燒,無形的星火,再一次的迸發,跳躍,圍繞着它們的主人,慶賀着萬眾矚目的新生。

“這是......”

站在寧奕面前的水月,面頰上流淌出兩行淚水,她像是鬆了一大口氣,指節掐出的青白緩慢消退。

她喃喃道:“涅槃......這是涅槃成功了......”

令人死寂的窒息當中。

蘇幕遮長長吐出一口濁氣,吹散面前的黑煙和砂石。

她的面容堅毅而自信,看着懸浮在自己面前不遠處的朝天子,平舉墨刀。

刀尖指向那位老先生。

蘇幕遮認真說道:“尚有一刀,可敢接否。”

聽到這一句話的朝天子,面色凝重。

忽然之間,一道冗長而沉重的鐘響,從遠天響起,跨越了一整座青山,來到了這裡。

鐘聲響自天都皇城。

朝天子緩慢抬起頭,向著天空看去。

蘇幕遮蹙起眉頭。

她同樣向著天空看去。

......

......

皇宮的外圍,圍繞着諸多的車馬,三

司的大人物擠得水泄不通,焦頭爛額,各自撐傘下車,有些顧不得禮數禮儀,拎着衣袍下擺踩水而行,統統都被攔在了皇宮的門外。

皇帝陛下閉門不出。

但時間就這麼一分一秒的過去......書院的鬥爭,已經到了最後的階段,三座書院已經集結完畢,隨時可以打碎白鹿洞書院的禁制,進入準備殊死一搏但於事無補的女子書院,進行最後的打壓,但是硬生生被覺察到一絲不對勁的三司大人物,派出軍方的人馬,攔截下來。

三司的大人物在等待着皇宮裡的詔令。

他們等待着太宗陛下的意志。

雨水砸在地上,一同濺開的,然後皇宮內那聲震顫心肺的渾厚鐘聲。

那道鐘聲,就意味着皇宮裡面,那位陛下,對於這件事情的看法。

三司的大人物抬起頭來,望向蒼穹。

大隋皇城的穹頂,無數雨水沖刷着的那一張符籙,越是洗刷,越是猩紅艷麗。

它限制着皇城方圓百里內的生靈,不得有人超過一個境界的弧頂。

這片天很高。

但是這張符籙擺在這裡。

那麼便不許有人比它更高。

伴隨着鐘聲的渾厚擴散,這張猩紅的符籙,便不再猩紅,逐漸恢復成為了一張普通的符籙。

有壓抑已久的飛鳥,越過符籙限制的高天,飛向了更高的蒼穹。

三司的大人物,面色複雜。

青山府邸的眾人,有些如釋重負。

那張壓死在所有人頭頂的大隋鐵律,此刻“緩慢”解開。

蘇幕遮死死盯着面前氣機一升再升的老先生。

解開了涅槃第一境界的壓制。

朝天子的修為還在攀升,他的容貌變得年輕起來,鬢髮烏黑飄搖,衣袂內的氣機連綿不絕,宛若大江大河,勢不可擋,很難想象,那張大隋鐵律,竟然將書院的朝天子壓製得如此之狠,此刻全面復蘇,與之前的氣勢完全不可相提比論。

蘇幕遮面色蒼白,覺得有些絕望。

這道鐘聲響過青山,掀開了鐵律的壓制,讓一位殺力絕倫,可冠蓋書院百年無出其右的涅槃境界老先生,在此時此刻,可以全力施為的放開手腳。

這便是太宗陛下的意志了嗎......

她攥着墨刀,覺得一切抵抗,在此刻看來,都有些徒勞。

......

......

鐘聲之後。

皇宮內的大門打開,躬身貓腰的老宦官,環顧一圈,看着三司的大人物,輕柔說出了他們想要等到的答覆。

“這便是陛下的態度了......”

老宦官頓了頓,低垂眉眼,聲音極輕道:“再過一會,還有一張詔令,諸位稍安勿躁。”

這句話落地之後——

天都皇城,青山府邸,兩處地方。

數十上百張的面容。

有人惘然,有人平靜,有人心神搖曳,有人面露喜色。

而在某個角落裡,被所有人忽視了的少年,一直蹲在泥塑石像之前,始終保持着如木雕一樣的姿態,從很久之前開始,就沒有挪動過半步。

此時此刻,寧奕的眉尖緩慢挑起。

他鬆開捻着一角衣袂的兩根手指......

那枚斷裂了的衣袂,與破碎的衣角,連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