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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路嶙峋。

劍氣回蕩。

兩道身影一前一後,掠行青山大道之上。

參天古木一路連根拔地,那位書院“年輕先生”,身子輕飄飄如一葉浮萍,踩在古木的枝幹之上,大雨磅礴,大風驟起,蘸了濃墨雨珠的厚葉被勁風捲起,隨在身後,他面色平靜如常,兩隻大袖隨風飄搖,身子幾乎與地面平行,蜻蜓點水般踩踏一下,便如疾矢射出。

大自在於天地之間。

到了他的境界,一呼一吸,自有天地韻律。

星輝斑駁而來,比狂風來得還要劇烈,朝天子不再束縛自己,而是準備放開手腳的真正大戰一場。

這座大青山,在暴風驟雨與偶爾閃逝的雷光當中,顯得巍峨而又沉默。

尖銳的狂風掠過。

身後那個背着劍器近雕塑的少年,沉默寡言奔跑在青山的山道之上,寧奕的速度並不快,“劍器近”的神念能夠復蘇,全都得益於自己的“白骨平原”,將獅心皇帝的神性結晶剝離開來,在沒有爆發廝殺之時,這位大劍修的神念便沉寂下來。

無數的碎石與連根大樹迎面砸來,寧奕面色堅毅,他體內的那口劍氣,將攔在面前的所有物事全都切開。

劍器近溫和醇厚的聲音,在寧奕的心湖裡再一次響起。

“你走的劍修路子,很不錯在我之後,世間出現了許多的驚艷后輩,這是一件好事。”他頓了頓,喃喃道:“這個人的劍道造詣,若是一直走下去,會很嚇人。”

寧奕知道劍器近所說的是誰。

自己的劍修之路,能夠開闢,全部都要得益於徐藏。

而徐藏的劍道,乃是裴旻大人所教。

寧奕抬起頭來,那道掠行極快的“年輕書生”,似乎特地挑選了這座大青山作為戰場。

應天府香火綿延,這座大青山有着極多的積澱和造化,“年輕書生”一路掠行,在不斷汲取着天地之間的元氣和星輝,試圖壯大己身,來達到巔峰之勢。

劍器近的神念,似乎並沒有太多的波動,那位前輩也看到了“年輕書生”的所作所為,但並不在意,只是漠然視之,放任“年輕書生”的繼續攀境。

“前輩您真正的對手,是誰?”

寧奕小心翼翼問道。

劍器近的神念沉寂了一下。

“一個即便放在大隋天下,四座境關,在千年以來,至少能列入前十的大人物。”

寧奕的瞳孔微微收縮。

劍器近抵達了極高的境界,能夠得到他如此的讚譽

這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

“放心你肯定聽說過。”劍器近平靜說道:“他的封號和品秩極高,書院最能拿得出手的那張底牌,就是他了。”

寧奕心中隱隱約約已經有了答案。

劍器近喃喃說道:“我距離破境只差一步,被曹毗等人趁機設計,他們帶着龍藻龜文和白虹三口懸劍,鎮壓了我的小洞天,把整座小洞天,都帶到了皇陵。”

說到這裡,劍器近頓了頓,寧奕能夠感到,前輩的意念在自己的身軀里掃視了一圈,似乎想要看出,自己有沒有踏入那座皇陵。

答案很是明顯。

劍器近輕笑一聲,繼續說道:“那一戰打得並不算慘烈,書院三位大劍修低估了我的實力,他們若是單挑,充其量還不如眼前的朝天子,於是我奪了三把寶劍,準備重新閉關,破境,但是出現了一樁意外。”

寧奕來到了大青山的山頂,將泥塑石像放在地上。

他長長吐出一口氣,大概知道了後面發生了什麼。

雙手扶膝而坐的劍器近,面容逐漸變得神采飛揚。

那口神念的聲音變得沉重起來。

“寧奕。”

“要想成為不朽很難。真的很難。”

“我留了一口神念,小洞天里的劍氣封鎖殘餘的神性,就是為了迎接這一戰。”

黑袍少年注視着那尊高大泥塑石像,劍器近的神念緩緩說道:“這一戰打完之後,若是這具身軀沒有崩碎,那麼你注入神性,我依然會復蘇過來但是你要付出的神性,就不再是如今這些了。”

寧奕站在大雨之中。

他抿緊嘴唇,攥攏雙拳。

最終的一戰,面對應天府的那位大人物,連劍器近前輩也沒有多少把握嗎?

那尊雕像沒有立即活過來,只是唇角微微上翹,輕聲道:“劍道修行,千萬條道路,馭劍指殺是一條最輕鬆的法門我以三柄飛劍做例子,送你一樁造化。”

寧奕緩慢閉上雙眼。

他在心底默念一個字。

“好。”

劍器近的神念,在心湖之間蕩漾開來,這位白鹿洞書院老祖宗的神魂,相當溫和,並沒有給他絲毫的不適

劍器近輕輕說道:“寧奕,放輕鬆。”

寧奕放開身子,讓那口神念在周身三百六十處竅穴通行無阻。

他知道,這是劍器近前輩,要借自己的身子,引出那位“最終的敵手”。

懸浮在空中的朝天子,大袖大袍,鼓圓滿漲,他的鬢髮變得搖曳生長,面容精神抖擻,肌膚透亮生光,眸子里的精光暴漲,整個人回到了最年輕的那一刻。

恍然若神仙中人。

涅槃境界,向死而生。

若是全力一戰,便在自身所走過的生命長河當中,緩慢蹚水而過,選擇自己戰力最為強盛的一個境界。

朝天子抬起兩隻手掌,緩慢疊掌。

天地大勢,風雲聚變。

“我本以為,這些年過去,白鹿洞書院早已耗盡了所謂的底牌”朝天子眯起雙眼,雙手疊掌,掌心對準黑袍少年和那尊泥塑石像:“沒曾想到,竟然還誕生了所謂的大劍修,你是何敕封?”

那尊泥塑石像毫無動靜。

寧奕冰冷吐出三個字。

“劍器近!”

“劍器近無名鼠輩。”

歲月極其久遠的“年輕書生”漠然開口道:“我修行數百年,一路通關無敵手,平生只靠拳腳,素來蔑視刀劍。”

此言說完。

掌心疊掌背。

雷光驟降,青山震顫。

青山山頂狂風掠下,凌冽風刀瞬間刮擦而過,橫灌古木野草,生靈俯首,草葉翻飛。

一張巨大的手印,蓋壓在青山山頂,拔地而起的古木被這隻巨大手掌印,從上而下地碾壓成為齏粉,轟然破碎,綻開一蓬一篷的木屑,星輝與雨水逆流旋轉。

風暴的中心,與外面截然不同,大風大浪的驟雨之後,是萬物俱靜。

三柄懸劍,不動不搖。

寧奕挑起眉尖,神情恬淡睜開雙眼。

這一刻,寧奕的劍道修為躋身到了一個不可思議的地步。

他緩慢抬起一隻手。

如之前在青山府邸的那樣,先是一指輕叩“白虹”,但是這柄品秩極高的懸劍,並沒有像之前那般,極其迅猛的俯身前掠上沖,而是微微停頓,向下指地的劍尖緩慢向前翹起,等到寧奕以同樣“緩慢”的速度,叩擊第三柄懸劍,指頭觸碰抵壓到“龜文”渾厚劍身,發出沉悶的一聲撞擊之時

三柄懸劍幾乎同一時間向上迸射而出,黑白紅三道顏色糾纏天地之間。

大風劈碎。

雨珠劈碎。

古木劈碎。

“年輕書生”的肩頭被“嗖”的一聲砸穿,朝天子瞳孔收縮,這一次他的肩頭,切切實實傳來了真切的痛苦,飆飛而出的,不再是零零散散的星輝,而是夾雜着猩紅顏色的血珠。

“馭劍指殺法門”寧奕輕聲喃喃。

劍器近的神念遊走全身。

天地之間,青山之上,劍氣綿延如長線,猩紅如血,漆黑如夜,慘白如大雪紛飛雷霆乍現,指殺法門,馭劍全憑一口意念,劍氣化線,寧奕便是這片天地當中的“馭劍人”。

寧奕的眸子里閃過一縷精光。

他攥攏五指,在空中拉扯而過,“年輕書生”的身子,後心之處,如遭雷擊,整個人面色蒼白噴出一大口鮮血,“龍藻”長劍一來一回,已經貫穿心肺數十個來回,劍氣速度之快之狠,令人匪夷所思。

這位書院長眠墓中,在涅槃境界停留極久的“老先生”,即便是如今的全盛之姿,也無法以肉眼和神念捕捉劍氣軌跡。

站在青山之上,放鬆身體,全由劍器近一口意念操縱“馭劍指殺”法門的寧奕,像是浸入了一個極其玄妙的境界。

三柄長劍,在“寧奕”的指尖不斷綻放血花,青山上空,那道年輕書生被劍氣蹂躪來回,無數次想要提起一口勁氣,以雙拳雙腳砸破這口劍氣,來欺入寧奕的身前,終究無可奈何,最終儀態全失,渾身鮮血淋漓,披頭散髮,長嘯一聲。

“劍器近,可敢堂堂正正一戰?!”

黑夜被雷光點燃。

“好!”寧奕長身而起,這一刻,他的眼眸里燃燒熾烈金光,青山之下,書院地底埋藏的陵墓之中,似乎有一道強大的意念開始復蘇。

劍器近的魂念附加在寧奕身上。

他起身掠出。

在心底默念馭劍指殺四個字。

龍藻龜文白虹三柄長劍,交錯穿插,貼身而歸。

“年輕書生”面色猙獰,雙手攥拳,迎面當頭擂捶而下

寧奕一拳砸出。

天地之間,一篷血霧炸開。

三座書院引以為傲,修為高居涅槃境界的“朝天子”,被劍器近匯聚劍意的一拳,打得爆碎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