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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從另外一條路下山?”

寧奕看着白衣柳十一。

柳十一保持着沉默。

其實,一切已在不言中。

燕歸巢已經斷成碎片,白衣少年蹲在地上,他撿起一片又一片的劍器碎片,平靜放入自己的腰囊之中,語氣波瀾不驚,還是解釋道:“長陵山下,有我不想見到的人,還有一堆麻煩的事。”

長陵山下,小劍仙王異還在抱劍等着柳十一。

寧奕蹙眉,認真道:“我打壞了你的劍,應該賠你一把。”

柳十一笑道:“我如果有一天打碎你的細雪,可不會賠你。”

他撿拾了地上的碎片,以劍湖宮的“鍛劍”法門,將星輝輸送到懷抱之中,雙臂內蘊劍氣,這些碎裂的劍器碎片,開始錚錚作響,搖晃而起,猶如沸水裡炸開的黃豆。

“劍碎了,人還在。”柳十一淡然道:“燕子歸巢了,那就隨它吧。”

他攤開雙臂。

漫天的銀光,像是燕子一般矯健掠出,從長陵的山巔呼嘯着切開霧氣,劍器碎片在空中沸騰燃燒,原本鋒銳的邊沿,在柳十一收回寄託劍身上的那口意念之後,變得脆弱如薄紙。

“去吧。”

柳十一注視着漫天銀光。

燕歸巢,其實只是一柄普通鐵劍,算不上神兵利器,在柳十一的心念加持和鍛劍法門下,才逐漸變得削鐵如泥。

白衣少年的聲音很平淡,像是在對那柄碎裂開來的劍器在說。

你走吧,我不要你了。

萬物有靈。

劍器同樣如此。

跟隨了柳十一數年的雪白長劍,縱然已經破碎成了數十片,此刻仍然發出了悲傷的哀鳴,於雲霧之間燃盡所有的鐵屑,化為高山落崖里的虛無,就此不再彌留。

“王異要與我賭劍。”寧奕看着柳十一,認真說道:“你如果需要,我把羌山的‘長氣’拿過來。”

“那柄劍配得上我柳十一嗎?”

對方只是回了這麼一句,不再去看寧奕,從另外一邊的山路走去,身子走入霧氣之中,他擺了擺手,就要離開。

“我去天都皇城的附近轉一轉,你院子在哪。”

寧奕看着柳十一,他忽然笑了,道:“天都原先的教宗府邸,現在的劍行侯府邸......如果你要問路,可以問問路人現在最招人恨的府邸,除了甘露巷,就是我院子了。”

柳十一的神情有些古怪,他怎麼覺得,寧奕在說這句話的時候,語氣里還帶着三分炫耀的意味。

“有空來喝茶。”寧奕微笑看着柳十一,道:“天都不太平,小心半路被人攔住打得半死。”

柳十一翻了個白眼,記下了這個地址,擺了擺手,走入雲霧之中。

寧奕搖頭笑了笑,從正面的一條山路下山。

......

......

“你家的寧奕先生要離開長陵了,不準備見一面?”

“沒什麼可見的......”徐清焰搖了搖頭。

“兩情若是......”崤山居士微笑說道:“又豈在朝朝暮暮?”

女孩神情古怪看着自己的老師,與白袍男人朝夕相處,學習諸多道法的同時,她越發的發現,這個男人的外貌看上去端莊無比,但是內心卻截然不同,靈山的“大知”,給予了諸多權貴解惑和釋疑的崤山居士,已經活過一百零八個年月,內心裡卻似乎住着一個只有二十歲的靈魂,那個靈魂時而有趣,時而悲傷,時而意氣風發,時而暮氣沉沉。

徐清焰是一個很敏感的女孩,她能夠看出來一些,常人所無法看到的東西,也能夠感覺到,那些細微的差別。

她總覺得這副皮囊,與這具靈魂,不是很相稱。

“寧奕先生教導我要變得果決一點。”女孩戴着帷帽,隔着一層皂紗,她目送着寧奕離開長陵,順延着大大小小的碑石途徑緩慢走下,平靜說道:“我此刻去見先生,最多只說三四句話,寒暄一二,停留片刻,再是分離,這一些......不過是徒增煩惱罷了。”

“你脖子上的那根紅繩很好看,你家的寧奕先生,對你真的很好。”崤山居士笑了笑,輕聲感慨道:“常人可能看不出來,但是很難瞞住大修行者的眼睛。”

徐清焰抿起嘴唇,小心翼翼道:“這會給寧奕先生帶來麻煩?”

“何止是麻煩,如果運氣不好,就是殺身之禍。”白袍男人瞥了一眼自己身旁面色謹慎的小姑娘,笑道:“但是這小子的運氣,似乎一直很好。”

說到這裡,崤山居士頓了頓,望向身旁的守山人,意有所指道:“就連觀摩一款石碑,都能驚動長陵守山人,為他破例出手,力保平安。”

守山人淡淡道:“曹毗違反了長陵的規矩,我公事公辦,僅此而已。”

“僅此而已?”崤山居士笑眯眯道:“就當我瞎了,從來沒看見那件守山披風吧,鞏固道心,清除神念壓迫,為了幫寧奕凝聚出‘無矩’的本命劍心,你倒是煞費苦心,牽引着長陵石碑一塊一塊的迸發氣機,他沒有走一條彎路,悟出了一條幾乎完美的劍道。你守山人如果不出手,他能走過長陵,我是相信,但是能這麼順的悟出‘無矩’?”

守山人輕聲道:“這是他的造化,該拿到的,一份也不會少。”

“那倒是。”崤山居士眯起雙眼,打量着守山人,戲謔道:“你要是藉著披風幫他把那些死氣都扛下了,那我現在就可以拿所有的東西跟你賭一場,賭你就是那西嶺孤兒的親生父親。”

短暫的沉默之後。

“我不是。”

守山人很乾脆利落的否認了。

“親娘?”崤山居士嘖嘖感慨:“你是女的?”

“都不是,別試圖套話,毫無意義。”守山人言簡意賅,他目送着寧奕緩慢離開長陵,神情恍惚,喃喃道:“只是有舊。”

有舊…...崤山居士挑了挑眉。

“那人怎麼還沒來?”白袍男人的語氣有了一些不耐煩,道:“不會是死了吧?”

徐清焰有些惘然,那個人,哪個人?

他們在等人?

亘久如冰山的守山人,卻忽然笑了。

“她死了,這是一個很好笑的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