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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燃的眼中,整個世界都模糊起來。

斗笠燃燒殆盡,意味着他遮掩自己氣息的那層禁錮,就此破開——

袁淳先生贈予他這頂斗笠,一是為了壓低境界,遊走北境,遇到諸多困厄,他一旦撒開手腳,可能就會破開十境。

點燃命星,講究天時地利人和,即便是回到天都,曹燃仍然不準備立即突破。

有這頂斗笠在,他即便放開手腳,也不會超出自己十境的界限。

斗笠破碎,年輕男人的喉嚨里立刻有龍吟之音,低沉響起,整間庭院隨之一顫,四面八方的陣法鎮壓之力,硬生生按住曹燃肩頭。

曹燃兩隻瞳孔已成徹底的金燦顏色,長發自發梢起,根根璀璨如流火。

天賦秘法。

這位北境散修的身子微微後仰,胸膛原本凹陷三分,隨着這個動作,猛地鼓脹起來,大袖氣機圓潤盈滿,沸騰盪開。

“吼——”

猩紅的熾火從喉嚨里噴薄而出,曹燃做獅子吼狀,雙手鼓在面頰兩側,胸膛之內,煌煌龍炎源源不斷,在面前燎成一片火海。

傳說中的“龍息”,若是由妖族天下的龍族大能施展,據說可以燃燒一切有形和無形,連束縛在身上的業障都可以燒去!

裴煩一步踏出,抬手壓下,陣法將兩人包裹其中。

山河萬里,劍藏一片,隨着丫頭的壓掌動作,一整座劍氣世界降臨在曹燃頭頂。

“嗡——”

施展天賦秘術的曹燃,雙拳緊攥,青筋鼓起,赤紅色的龍焰連綿成海,汪洋肆意,撞擊在劍氣壁面上,折返而回,層層疊加,始終不能突破。

“你有靈山的‘大光明印’,能破劍修的劍氣。”裴煩的聲音縹緲傳來:“陸聖先生的‘鎮神陣’,專門鎮壓你這種莽夫。你大可以試着拿天賦秘法去衝擊劍氣,看看能不能鑿破。”

話音落地。

曹燃雙手交錯擺下,不再是鼓起腮幫吹出龍息的姿態,而是長長吸了一口氣,海納百川,漫天龍炎匯聚而來,如一條大江奔涌凝聚,年輕男人鯨吞海吸,不僅僅是肆意燃燒的龍炎,庭院陣法之內,除了此刻重若千鈞的腰鼓石墩,其他物事,譬如破碎的石屑,搖晃的老樹,都被他吸入腹中。

懸浮在曹燃四面八方的劍器同樣受到這沛然吸力的拔取,但只是微微搖晃,便不再傾斜。

曹燃眯起雙眼,一腳抬起踩下,一整座腰鼓石墩瞬間炸開,漫天石屑濺射開來,若是沒有陣法的阻擋,一片石墩碎片的衝力,就足以崩塌一整座府邸。

“沒用的。你不懂陣法,就算你真的曾經入過蜀山,還碰巧研習了陸聖先生的‘鎮神陣’,此刻也破不開這道陣法。”丫頭的身影,緩慢從熾熱的空氣那端浮現,她chìluǒ着雙足,腳不沾地,裙紗搖曳,十二柄飛劍環抱在背後,不斷輪轉,眉心的一抹赤紅鮮縷,絲絲溢散,好似天上仙人。

“我總是擔心府邸里會有某位難以對付的棘手人物,不顧天都禁令,前來拜訪,這座鎮神陣,是我如今能夠布下的最強陣法,只不過稍微改動,陸聖先生以星輝作為陣法之源,我則是以劍氣刻畫四方周天。”

曹燃皺起眉頭,他聽不懂對方究竟在說什麼,但他已經嘗試了自己破陣的諸多法門。

以前行走北境,不是沒有碰到過陣法,但是袁淳先生教給自己的最簡單辦法,就是“一力破萬法”,無論遇到何種陣法,一拳下去,龍象之力,再不濟動用天賦秘術,總能硬生生轟砸開來。

這座府邸里,他受到了極大的限制,若是動用最高品秩的秘術,這座鎮神陣,應該能夠拔掉,但是連同寧奕府邸在內的方圓一里,恐怕都會被他焚成灰燼。

要知道,這裡可是天都。

他曹燃可以暴揍東境龜趺山的聖子,就算再加上兩座聖山,也不眨一眼睛,可是縱然有天大本事,也不敢在天都肆意妄為,弄出如此動靜。

“曹燃,你既然要公平一戰,我便與你公平一戰。這座鎮神陣內,你可以肆意施展手腳。”裴煩頓了頓,挑眉道:“那頂斗笠碎了,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那應該是壓境的寶物,你不用擔心在這裡動手會破境,天地隔絕,道法分離,你若是能夠打碎這座鎮神陣,自然就是我輸了。”

曹燃左右晃動一下脖頸,發出咔嚓的脆響。

他長長吐出一口氣,下意識去按壓自己的斗笠,發現那頂斗笠已經碎了,按了一個空,手指順勢滑落,揉了揉眉心。

“我很好奇,你這樣的劍修,不應該無名無姓。”曹燃並沒有急着動手,而是望向裴煩,好奇問道:“自報家門,萬一是哪位老不死的愛徒,我怕我待會出手重了,惹上不該惹的麻煩。”

裴煩平靜說道:“我用了陸聖先生的‘鎮神陣’,我的陣法符籙之道出自於他的手下,所以陸聖先生算是我半個師父。”

曹燃聽着這番話,覺得有些悚然,“你別嚇我,陸聖失蹤了四百多年,你的陣法是他手把手教的?”

如果是真的,那麼這條消息會讓大隋天下引起轟動。

陸聖失蹤四百多年,蜀山一度沉寂,飽受質疑和排擠,不斷退讓,西境聖山騎在蜀山頭頂,做出來不少打壓之事,整個大隋都認為,這位蜀山山主已經死了,空留一個位子而已。

若是還活着,別說大隋,連妖族天下都會震驚。

也不怪曹燃會有這個念頭......這座劍氣鎮神陣,的確威力非凡。

曹燃捫心自問,能夠壓住自己的陣法,大隋天下年輕一輩的聖山門徒,恐怕無人能夠做到,小無量山的刀陣和劍陣他前些年就已經領略過了,還差一些火候,就算是十境修士布下的“大衍劍陣”,他也能夠以一己之力破開,至於天都的四座書院,就不用說,應天府的陣法,他曹燃當初一拳下去,直接砸碎了好幾座。

細細想來,結合一下掌陣者看起來剛過及笄之年的容貌......

這座劍氣鎮神陣,甚是嚇人。

關於山主陸聖的問題,丫頭搖了搖頭。

她坦然說道:“陣法是我自學的。”

聞言。

曹燃先是鬆了一口氣,然後更加警惕,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陸聖的陣法,放在蜀山,絕對不算是絕密,雖然不是任人翻閱,但五百年來就這麼擺在蜀山,從未聽說過有哪位後輩,像眼前的這位一樣,將陣法和劍氣糅合,而且修行到了如此驚艷的程度。

曹燃心中其實還有一些驚訝,心想能做到這一點的,絕對是鳳毛麟角,此人的資質和悟性,至少在劍道和陣法符籙之上,已是最頂級的那一流。

丫頭頓了頓,剛剛要開口,曹燃便擺了擺手,打斷道:“你與陸聖只是借書翻閱的‘師徒’,如此看來,你是一個資質超凡的天才,怪不得能夠修到如此境界。我在北境行走,孤身一人,至今仍是散修,未與任何勢力有所交集,與靈山,與神仙居,還有諸多聖山,都是這種‘借閱’關係,按你這個說法,大隋有名的星君,小半都是我的師父。”

丫頭沉默片刻。

曹燃挑眉說道:“所以說,你是散修?”

丫頭點了點頭,道:“按你剛剛的說法,是。”

“好。很好。非常好。”

曹燃接連說了三個“好”,眉飛色舞,眼神里的那抹熾熱,重新點燃,他轉了轉手腕,迫不及待道:“請指教!”

劍氣鎮神陣中,年輕男réndà踏步而行,剛剛走出一步,肩頭一沉,抬起頭來,一尊巨大掌印,高懸頭頂。

曹燃皺起眉頭。

不遠處,丫頭抬起兩袖,袖袍縫隙之中,掠出無數紙片符籙,燃燒光華,流水一般圍繞兩人,向著穹頂匯聚。

“這是什麼符籙?”曹燃眯起雙眼,喃喃開口。

一張又一張的符籙,符紙色彩和質地都一模一樣,源源不斷從丫頭袖袍之中傾瀉,向著頭頂匯聚,疊加。

裴煩心平氣和,平靜說道:“泰山。”

“泰山......”曹燃試着伸出一隻手,去攔截那張掠行速度極快的符籙,掌心像是被一塊精鐵砸中,他微微有些訝異,攥緊符紙,準備攤開,那張符籙便自行焚化,燃燒成灰,截截飛散。

一張又一張,最終貼靠在庭院穹頂的鎮神陣上,先是凝聚手掌,然後是手臂,然後是身子,寶冠,蓮花座。

一座大佛。

曹燃心神搖曳,他驚嘆道:“多少張?”

丫頭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如今她兩袖空空,這些符籙並不是真的“棲身”在紗裙袖袍之內,而是在“劍藏”之中,此刻掏空了所有積蓄,集腋成裘,聚沙成塔,才凝出這麼一尊大佛。

裴煩做了個壓掌動作,壓至極低。

那尊大佛轟然墜跌——

漫天泰山符籙,張張重若千鈞,劍行侯府邸極其寬闊的庭院地面,不再平靜,鎮神陣內,曹燃抬起雙手,硬生生抗下這座大佛的蓮華寶座,然後瞬間被符籙瀑布淹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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