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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境有三大禁地。

一山一水一洞天。

身為三大禁地之一的幽冥洞天,坐落於北境長城外三百里,為遠古時期涅槃大能開闢而出的一方戰場,與外界封閉,由陣法兜裹,天地靈氣蘊養,自成一體,非命星境界的大修行者不可撕裂屏障入內。

黑暗之中,有一盞明燈。

拎着明燈的,乃是一位身着素白長袍的高挑女子,似乎是大修行者都喜歡披戴斗笠面紗的緣故,白鹿洞書院的院長蘇幕遮之前便喜愛戴上一頂漆黑斗笠,紫蓮花袁淳身旁的平妖司大司首龍凰亦是。

素白斗笠面紗飛揚。

這其實不僅僅是大隋風俗。

諸多妙法,道宗,靈山,亦或是傳自於聖山之中,都有着斂息屏神的術法神通,載體便是一頂斗笠,由道法凝聚而出的斗笠,不一定是實體,譬如曹燃頭頂的那頂“流火”,全力施展放開手腳之時,無暇顧及,氣機便會撐破斗笠,露出“廬山真面目”,等到收斂氣機之時,漫天流火便會重新匯聚而來,星星點點,遮掩面容。

不算是大道,但卻是一門頗有良用的秘法。

白紗女子站在幽冥洞天之內,這裡是北境古戰場,漫天陰魂呼嘯,這些魂靈身上裹挾着死煞之氣,尋常刀劍無法對其造成實質性的傷害,若是掠入人體,根據魂靈生前的修行境界來判定,若是遇到了古戰場上罕見的凶靈,即便是大修行者,無法完全化散煞氣,也有可能會“大病一場”。

幽冥洞天,越是靠內,魂靈便越是強大,遇到的危險便越大。

北境三大禁地,聖山門內的大修行者,會帶着弟子前來試煉,即便有命星境界庇護,一般也不敢走得過遠,以免出現意外。

若是遇上了強大的魂靈,師門長輩沒有及時出手,很有可能就迷失在這片古戰場,再也無法重返大隋土地。

幽冥洞天分九重天,點燃命星之後,一般會止步在第三重,門內未破十境的弟子,即便再是出色,也只被允許在第一重天內試煉修行,以神念對抗煞氣,以此凝結自己的意志和魄力。

拎着明燈的高挑女子,信步而行。

她從幽冥洞天第六重天往下而行。

一路上無數魂靈,有重騎踏馬而來,撞在明燈光芒範圍之內,撞得截截破碎,化為漫天灰燼,如黑煙般破碎綻開。

那盞燈火,長燃不息。

神性紮根,道火長存。

最終,白袍女子停在了第一重洞天與第二重洞天的交接口。

她默默拎着燈火,看着自己的弟子。

黑暗之中,無數魂靈圍繞着一位紅袍女子,那女子緊緊閉目,俏臉含煞,黑髮如瀑,倒散開來,面前懸停着一柄出鞘長劍,如果沒有那盞明燈,那麼那道銀白劍光,便是幽冥洞天內唯一的光明。

女子盤膝而坐,懸浮在空中。

紅袍被狂風吹拂,劍氣游掠在方圓三尺之內,逐漸擴散,肆意斬殺着幽冥洞天的魂靈,這些戰場上的幽魂,處在第一重天的,大多數是披着破碎甲胄的兵卒,面容都被歲月風化,被劍氣劈砍,鑿開,便如砂礫一般崩塌傾倒——

......

......

扶搖拎着明燈,面紗下的神態,看起來不悲也不喜,默默注視着自己的弟子。

葉紅拂閉關已有七日。

這七日來,不吃不喝,於幽冥洞天內凝聚煞氣,只為了踏破十境,凝出一道心滿意足的“星辰虛影”。

葉紅拂是一個很倔的人。

她的師父扶搖,是當年星辰榜當之無愧的第一人,壓過了周遊和徐藏。

可是如今,她的頭上,卻有一位“謫仙人”,像是當年的師尊,與自己同齡同輩,卻鎮壓所有人,早早點燃命星,飄然瀟洒不染塵埃,就這麼離開了那張榜單。

如今她要破境,凝聚而出的第一顆“命星”,哪怕只是虛影,也絕不可以輸給洛長生。

這就是她執意要來北境,來幽冥洞天的緣故。

她所修行的劍道,秉持一口執念,絕不後退,更不動搖,只需要直直向前去走。

幽冥洞天死煞之氣的衝擊,可以讓她變得更加堅韌。

不成功,便成仁,這條破境之路,葉紅拂沒有給自己留下一點退路。

她要走一條極致之路。

葉紅拂的周身三尺,虛空之中,傳來了一道清脆的“咔嚓”聲響。

破境預兆。

她綿延已久的一口氣機,此刻也快要到了盡頭。

紅袍女子的面色愈發蒼白,劍氣飛掠,遊走之間,似乎出現了一道縫隙,絕對無暇的三尺防禦屏障,被一道漆黑煞氣衝破,瞬間凝為一具古代兵卒,雙手攥緊長刀當頭揮下。

扶搖的神情有一絲擔憂。

葉紅拂忽然睜開雙眼,伸手握住那道劍氣長光,手腕輕抖。

一劍斬下!

那道黑煞瞬間被劈散開來,化作漫天灰燼,破碎開來。

遞出這一劍後——

葉紅拂的頭頂,凝出了一顆若隱若現的星辰虛影,漆黑與赤紅兩相環繞,抱成丹圓,猶如太極。

破境成功。

扶搖算是鬆了一口氣。

她看着那道凝聚而出的星辰虛影,神情有些恍惚,稍顯複雜,似乎有說不出來的話,堵在了嗓子眼裡。

幽冥洞天之中,忽然傳來了一道縹緲聲音。

“葉紅拂,何時回都?”

踏入虛境的葉紅拂,挑起眉尖,她抬起頭來,望向幽冥洞天的穹頂,上面是一片更加深邃的漆黑,什麼也看不見。

那聲音跨越千山萬水而來,聽起來斷斷續續,字裡行間的氣勢磅礴,依稀可見。

“我......曹燃,等你一戰!”

紅袍女子吐出一口濁氣,看到了站在不遠處,拎燈等待自己的白袍女子,邁出一步,來到扶搖面前,輕輕揖禮,柔聲道:“多謝師尊hùfǎ。”

珞珈山小山主只是搖了搖頭,道:“無礙。”

扶搖頓了頓,琢磨着剛剛的那句話,認真說道:“曹燃的那句話,從天都傳來,跨越數千里,這是涅槃境界大能的手段。看樣子,應該是蓮花閣里的那位,動用了天地同震的秘術,替他傳來這一句話。”

這算是什麼?

約戰?

葉紅拂靜下心來,笑了笑,她其實與曹燃曾經多次交鋒,但可惜的是,都沒有分出勝負。

兩人的確處於伯仲之間,但若是執意要決出高下,卻不至於遲遲沒有結局。

這是一種不約而同的默契,把這一戰留到後面。

葉紅拂與曹燃二人,都在等待一個好的時機。

“曹燃曾經與我約過,若是破開十境,那麼便約好打一架。”收起長劍的葉紅拂,緩慢平復着自己的心態,道:“師尊,我以‘劍煞’踏入虛境,此地對我大有裨益,我想見一見幽冥洞天上面,究竟是什麼模樣。”

“好。”扶搖點了點頭,“你如今尚未真正凝聚命星,不可離開燈火籠罩範圍,我可以帶你登上六重天。其實對我而言,再往上登,並非不可,只不過再帶着你,恐怕會惹出難以解決的麻煩。”

葉紅拂點了點頭。

師徒二人,在明燈光芒之中。

這裡曾是一片古戰場,越往深處走,魂靈的煞氣便越重,葉紅拂神情逐漸凝重,她看着一道一道的鐵騎,沖刷鑿擊在師尊的燈火範圍之外,被神性點燃,化為齏粉破碎。

扶搖猶豫着一些話要不要說。

一直走到第六重天。

兩人站在深淵之中,前後左右,儘是一片漆黑。

“以劍煞凝聚大道,需要汲取諸多死氣......這一條道,並不好走。”扶搖看着自己的弟子,輕聲說道:“第一顆凝聚的命星,乃是本命星辰,如今只是虛影,還來得及反悔。”

葉紅拂搖了搖頭,道:“師尊,這是弟子悟出的道,無須去改。”

扶搖只能無言。

葉紅拂知道,自己如今的這條劍道......是師尊真正要開口提醒的原因。

扶搖聲音苦澀,抬起頭來:“我有一個朋友,走的也是這條劍道,如今他已經死了。”

葉紅拂身子頓了頓,神情沉默。

“十年來,大隋出現了無數那個男人的模仿者,他們學他逆境沖關,學他拋棄星輝,學他只養一口劍氣。”雪白斗笠女人,嘆了口氣,道:“以你的劍道資質,無須去學他的。”

葉紅拂知道師尊口中的那個人是誰。

“我......”

她沉默下來。

葉紅拂成為扶搖弟子,拜入珞珈山,是十多年前的事情。

那時候,天都血夜還沒有發生,徐藏還是整個大隋最負盛名的天才劍修,他曾經在某次遊歷中,看到了一位南疆鬼修打殺村莊,煉化生魂修行,慘無人道的暴戾行徑,於是拔出長劍,一劍滅殺鬼修。

那一年,葉紅拂不到十歲。

她的雙親死在那場劫難之中,整個村莊都灰飛煙滅,只有她倖存下來,遞出一劍的男人頭也不回的離開,葉紅拂被隨後趕來的珞珈山修行者救下,發現資質上佳,便帶回宗門。

若不是徐藏當年遞出了那一劍,她已經凋零在這個世界上。即便得救,活了下來,那一日的夢魘,仍然緊緊纏繞着她,葉紅拂在夢境之中,總是會回到最弱小最無助的幼年,面對那位“強大”的南疆鬼修,毫無還手之力。

徐藏那一劍驚艷整個世界的風姿,永遠留在了她的心中。

她開始修行劍道。

她開始收集着“徐藏”的每一個消息。

到後來,徐藏愈發沒落,愈發被貶低,直至背負天下罵名,隔着東西兩境,人生之中僅僅與徐藏見過一次面的葉紅拂,心中對於那個男人的信任,卻從未動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