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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走下藏書樓的時候,紫蓮花仍然一路追隨。

一步一墜,蓮花光華照亮整座書樓。

真正腳踏實地,落在十層台階之時,龍凰下意識抬起頭來,她看見了驚奇的一幕......自己掌心的那輪斜月猶在,書樓穹頂的大月,竟然並沒有消失,只是光芒稍稍黯淡,仔細去看,會發現那lúndà月缺了一個極其狹小彎曲的缺口。

如果把鑰匙chājìn去,那麼正好得見圓滿。

她低下頭來,認認真真將斜月收好,拴了一根紅繩,藏在自己胸口。

龍凰輕吸一口氣。

這是老師託付給自己最重要的物事。

她會把這樣東西......看得比自己的性命更重要!

走下書樓。

袁淳先生接着剛剛的話語繼續,只不過這一次,紫蓮花並沒有把二人的聲音都揉碎。

所以坐在書樓底部,昏昏欲睡的苦策,耳邊能夠聽到些許模糊的字眼。

“先前跟你說到......劍湖宮有兩把劍。”袁淳輕聲道:“一把名叫大雪,另外一把......叫做‘長生’。”

龍凰默默記下“長生”二字。

“這兩把劍,來自於劍湖宮的兩位初代大劍修。”袁淳先生語調平靜,將劍湖宮兩柄鎮宮之寶的來歷,說了一遍。

說話之間,老先生輕輕拂袖,七八卷書簡橫空飛來。

龍凰記性極好,她伸出一隻手,五指翻動書卷,目光自上而下的掠過......劍湖宮的過往歷史,都被蓮花閣的書樓童子記載下來,刻錄成卷。

劍湖與蓬萊,大隋與西海......還有大雪和長生。

“書卷里記載的很全,但也不全。這兩把劍其實是雙生劍,因為當初的開山始祖,那兩位其實是一對雙胞胎,所以劍湖和蓬萊的劍修,所修行的法門都是出自一轍,馭劍手段,劍氣意境等等......除了有一點不同。”袁淳先生不緩不慢,輕柔道:“劍湖主張壓境而修,蓬萊則是推境而行。前者篆養劍氣,精打細磨,百鍊成鋼;後者吞丹修行,境界奇高,一騎絕塵。”

龍凰有些恍然。

怪不得先生說西海的修士,境界會高出一籌。

“大雪與長生,之所以是雙生劍,而且前者威震天下後者默默無聞,是因為......一把當做劍身,一把當做劍鞘,大雪劍鋒銳無雙,但沒有長生,出鞘之後能夠發揮出的劍氣威力,便要大大降低一個折扣。”老人緩慢道:“劍湖宮老宮主,在天都血夜參戰之前,其實與裴旻有過交手......當初裴旻帶着少年徐藏登諸多聖山,與聖山山主交手切磋,點到為止。”

“彼時的劍湖宮老宮主,以大雪劍交手,十招之內不落下風,裴旻誇讚大雪劍氣舉世無雙,鋒銳難尋敵手。”

袁淳頓了頓,道:“天都血夜的那一日,劍湖宮老宮主帶來了那柄舉世無雙的‘大雪’,卻沒有帶來‘長生’。”

龍凰屏息聆聽。

“大雪的劍鞘‘長生’,被他最得意的弟子徐來竊走了,而親眼目睹徐來竊劍,不曾做出反抗的柳十,被老宮主壓在大瀑布山下。”

“整整十年。”

老先生苦笑搖了搖頭,道:“或許是沒有想到,大雪劍失去劍鞘之後,竟然會變得如此脆弱......裴旻三個彈指就叩碎了劍器,格殺了老宮主。關於那一戰,有許多人是懷着必殺之心前來的,也有一些人身不由己,不得不來。裴旻對於其中一些仇怨不深的,並沒有準備下死手,若是那一日的劍湖宮主,有着大雪和長生,能夠自保一二,或許下場不會如此慘淡,至少不會當場飲恨。”

龍凰抿起嘴唇,小心翼翼問道:“我聽說如今的劍湖宮並不太平,柳十被鎮壓在大雪洞天,那位蓬萊的大人物來到大隋,是想討回‘大雪’?”

袁淳緩慢搖了搖頭。

“幾乎無人知道,大雪劍碎在了天都血夜。”老先生喃喃道:“蓬萊的那位......與我乃是故舊,來一趟天都敘一敘舊,其實無甚不妥。他站在世俗之上,哪裡會看中那樣的一柄俗劍?真正比起輩分,劍湖宮的老宮主也差了他許多。”

龍凰有些明悟了。

就像是裴旻的最終一戰。

沒有接受徐藏的贈劍,僅僅憑藉雙拳十指,馭劍指殺法門,來迎戰諸路雄主,此等的氣魄,常人沒有,但正是走到涅槃境界巔峰的大人物所具備的。

那位蓬萊島主活了許久,與老師都是很久的故識。

恐怕這一趟來到大隋,也只是想看一看事情的結局,會發展成什麼樣子,輕易不會出手,更不會在乎俗世的牽扯......只要不動搖蓬萊和劍湖的根基,他都不會出面。

看樣子,那位重回大隋的“清風徐來”,都不知道蓬萊島主也離開了西海。

“蓬萊和劍湖分隔兩地,因為劍湖宮壓境修行的緣故......很久沒有出現一位足夠承劍的大人物了。”袁淳道:“蓬萊的島主活了很久,他還可以活很久,大雪和長生對他而言都不重要,這世上如果真的有一位逍遙散仙,那麼......想來就是他了。”

說到這裡的時候,袁淳有些無奈,老人揉了揉眉心,道:“他來天都,就此事......跟我打了一個賭。”

龍凰那張寒若冰霜的面頰上,罕見地浮現一抹好奇神色,眨了眨眼,道:“您與蓬萊那位......立了什麼賭約?”

袁淳無奈道:“他說,蓬萊的長生,和劍湖的大雪合二為一之後,會是世上最鋒銳的劍器,絕不可能再有第二個裴旻,能夠彈指擊碎,這世上也不會有第二柄劍,能夠與其鋒芒相媲美。”

龍凰蹙起好看的眉頭,喃喃道:“這個賭,該怎麼證明孰對孰錯?”

老人笑了一聲,像是一個孩子贏得了糖果,狡黠笑道:“看着就好,他會輸給我一顆赤金品秩的蓬萊仙丹。”

龍凰唇角浮現一抹笑容,她倒是沒有見過,老師竟然還會有如此孩子氣的一面。

兩人一步一步踏下台階。

龍凰忽然開口問道:“老師,為何您最近格外留心‘南疆’?”

袁淳輕輕豎起一根手指,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老人輕輕咳嗽一下:“要保密噢。”

龍凰忍俊不禁,按捺好奇心,小雞啄米一樣輕輕點頭。

“宋雀兒子被指派去了南疆,他帶着李白桃......逃婚了,不過不是私奔。”老人一本正經道:“宋雀兒子帶着小侍女去靈山閉關過小日子了,李白桃去追‘小白臉’了。”

她看着老人慈祥的褶皺側臉,疑惑道:“大隋公主離開了南疆?怎麼做到的?”

南疆執法司的囚壓陣法,相當牢固。

“天時地利人和。”老人感慨道:“南疆的‘雀籠’被人打破了,魔頭遍地走,蠱亂四起,執法司現在忙着鎮壓魔頭,無暇顧及這些......誰會想到,宋雀兒子的身上,還藏着能夠打破執法司鎮壓空間法陣的手段?”

至於宋雀兒子宋伊人,到底是如何鑿開的執法司法陣。

袁淳先生其實也不知道......

龍凰忽然又道:“等等,老師您剛才是不是說......大隋公主去追小白臉了?”

小白臉?

小白臉是誰?

袁淳先生眨了眨眼,狡猾道:“這個......不可說,不可說。”

老先生再度一揮袖。

嘩啦啦的書簡推回漫天書閣當中。

龍凰的面前,多出了一張攤開的,泛黃的竹簡。

她細細看去,竹簡上刻着的,是一隻栩栩如生的狐妖。

龍凰平靜道:“妖君伽羅,鎮壓在大隋中州玉門關。”

袁淳先生面帶讚許的點了點頭。

“先生,這是何意?”

龍凰捧着竹簡,她記得大隋地界每一座鎮壓大妖的境關......天狐伽羅,被鎮壓在中州玉門關下,每年的此時,都有一隊平妖司的修士,帶着天狐血去加固陣法。

袁淳先生給自己這卷竹簡......是玉門出了意外?

龍凰念及至此,有些動容。

老人輕聲道:“平妖司的六人小隊,死在了陽平城外,現在去往玉門伽羅封印的,是四隻精怪小妖。”

“先生......龍凰這就動身,前往玉門鎮壓伽羅,滅殺妖物!”女子神情森寒,攥攏竹簡,已然準備掠出書樓,以她的速度,全力施展,趕往玉門也要不了多久。

這些年來,竟然還有“妖物”敢打着釋放平妖司境關法陣的念頭,背後難道有妖族天下的妖修主使?

袁淳老先生一隻手輕輕按在龍凰肩頭。

他搖了搖頭。

龍凰蹙起眉頭。

“三隻樹妖,千年紮根,方才開啟靈智。雖說是妖,但畢竟生長在大隋天下......我教你的,難道全都忘了?”袁淳盯住龍凰。

女子面容柔和起來,她低聲道:“老師教的,龍凰字字在心,哪裡敢忘......身為平妖司大司首,平妖二字,並非是一味的打殺。”

袁淳點了點頭。

龍凰抬起頭來,道:“可是玉門底下,鎮壓着的,是一位天狐妖君......若是放出來,方圓十里,恐怕都會罹受劫難。”

袁淳輕聲道:“不會的。”

老先生走下台階,“兩千年前,伽羅被囚壓在玉門關下,天都平妖司扒其皮,煉其血,年年加固封印,血液滲透大漠黃沙,方圓十里,一片殷紅。”

“有一株短穗柳,乾涸瀕死,承蒙其血,僥倖得生。”

龍凰眼神閃爍。

她輕聲道:“這算是滴水之恩,湧泉相報?”

袁淳神情複雜,搖了搖頭,道:“有始無終,有悲無喜,有緣無分。”

……

……

{今日修改一處筆誤,第二百八十三章閆綉春在玉門解封陣法之時,對天狐的稱呼由“父上”改為“伽羅”}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