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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這惡人……殺了城主!”

滿城喧囂聲中,一道尖銳的嘶喊,在金華城城頭響起。

站在大旗旗杆上的炤昱,皺起眉頭,注意力從遠方的不老山拉扯回來。

作為整座城池內當之無愧的最強者,他只需要以一縷神魂催動招魂幡內的陰煞,便可以輕鬆掠殺,屠戮整座城池裡的生靈。

只要沒有十境的修士阻擋,那今日的“屠城”,便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整座不大的金華城內,所有人都在忙着逃命,火焰焚空,馬蹄沸亂,屋樓傾塌。

城樓的樓頂,竟然還算得上一片安靜之地了。

然而此刻……這片安靜之地也被打破了。

站在大旗旗杆的“炤昱”,披着一件寬大的黑色麻袍,破破爛爛,極為簡陋,被風吹起。

衣衫破洞下,luǒlù而出的肌膚,泛着擦亮的鐵器一般的銀亮之色。

他饒有興趣,蹲下身子,看着登上城樓的一幫“年輕人”,數量大概在七八個,配着輕甲,拎着涼刀,身上沒有半點修為。

剛剛嘶喊出聲的是其中一位白袍年輕男人,站在隊伍最前面,胸肩罩了層薄薄甲胄,寒聲道:“你可知,大隋律法,對濫殺無辜的鬼修……處以何等之刑?”

蹲在旗杆上的炤昱,無聲笑了笑。

這些年輕人,大概二十歲?

二十歲的年齡,血氣方剛,最是看不慣邪佞,拎一把刀,就以為自己可以“斬奸除惡”……最可笑的是,他們敢想,而且敢做,拎着一把刀,就上城來殺自己了?

他炤昱以前在南疆殺人,最喜歡殺的就是這種滿腔正氣的年輕人。

甲子之後,他修出了一些門道,對這種人,倒是有些同情……世道如此艱難,活得還“不自量力”,不知道是愚蠢還是可悲?

蚍蜉撼樹,不自量力。

炤昱瞬間踩踏旗杆,撞了出去,整個人宛若一道黑色閃電,瞬間來到了那白衫年輕男人的面前,四目相對,距離只不過是咫尺之間,勁風掀動那白袍男人的衣袍,炤昱面無表情望着眼前的瘦弱男人,即便穿上甲胄,也掩蓋不了這濃濃的書卷意氣……是個百無一用的讀書人,哪裡來的膽氣?

他一根舌頭如利箭般射出,卻不是奔着這位白衫書生,而是擦着對方面頰,瞬間洞穿其身後一人的心臟,接着舌尖卷回,帶着一顆鮮活的心臟,被舌頭鑿穿砸了個“透心涼”的那人,身子出於慣性倒飛而出,砸得一面石壁支離破碎。

緊接着“炤昱”的身形消失在原地。

白衫書生瞳孔收縮,他的耳旁在極短的瞬間爆發了極其凄慘的尖嘯,嘶喊,他的大腦一片空白……什麼也做不了。

當他反應過來的時候,一切都已經結束了。

重新回到他身邊的“炤昱”,神情漠然,兩隻大手攥着好幾顆心臟,緩慢舉到他的面前。

血水破碎,濺了他一臉。

“嘔”的一聲,這個冒着大險登樓的書生,眼淚鼻涕都滾了出來,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強烈的不適,他雙膝猛地跪在地上,砸出一個凹坑,雙手按在地面,眼神迷離,咳地一塌糊塗。

炤昱蹲在地面,一隻手按在書生天靈蓋上,微笑道:“金華城裡的讀書人,不好好去讀書,來這裡送死……你不會相信這世道還有好人吧?”

炤昱的話音剛剛落地。

這位十境鬼修的瞳孔猛地收縮,連忙扭頭,看到了一隻泛着銀色的如缽拳頭。

炤昱騰出那隻按在書生天靈蓋的手掌,雙手疊掌掌心向外,攔在自己面門之上。

那位極快速度奔來的“不速之客”,不發一言,瞬間欺入“炤昱”周身三尺,那隻勢不可擋的拳頭並沒有直接砸在對方身上,而是變拳為掌,兩隻大手按住鬼修肩頭,緊接着便是一擊沉悶的膝撞!

“咚”的一聲。

沉悶如敲鼓。

炤昱面色蒼白,被這一膝撞砸得身軀向上飛起,那位“不速之客”並沒有順勢追擊,而是一隻手拎着書生後領,整個人原地消失。

炤昱在空中翻滾一圈,落地之時,他看到了城樓頭煙塵之中,那個悄無聲息“偷襲”自己的不速之敵。

銀白色猙獰面具,漆黑披風隨風拋飛。

陵尋拽着書生後領,到了金華城頭一角,與那位十境鬼修各自佔據一方,他此刻緩慢鬆開手,滿面流涕的書生看着這個體魄強壯的“修行者”,還沒來得及說一聲感謝。

“這世道當然有好人,你做的沒錯。”

陵尋只是淡然說了這麼一句。

書生便怔住了。

“我還沒說完……你做的沒錯,但是很蠢。”陵尋木然道:“想跟魔頭講道理,需要實力,聖山可以要求公平、伸張正義,但是平民百姓不可以……因為你們沒有‘力量’。”

說完之後,這位龜趺山聖子取出了腰間的一枚長令。

“炤昱,大澤最強的十境鬼修,你應該知道我是誰,也知道這枚令牌代表了什麼。”

陵尋緩緩來到炤昱和那桿大旗的對立面。

他從東離山奔行,越是東行,越是心中不祥,直到他看到了眼前的這一幕……整座金華城陷入了一片沸亂,生靈塗炭,而始作俑者,正是從大澤掠出來的鬼修。

這些鬼修要做的事情……難道三聖山不知道么?

看到這一幕,其實讓陵尋有些心寒。

他冷冷盯着這位東境鬼修第十境,面無表情道:“三聖山和琉璃山的意志,你應該清楚……如果背後無人,給你十個膽量你也不敢屠城。”

炤昱笑了笑,道:“但我今日偏偏做了,所以呢?”

陵尋沉默了。

這是一個很簡單的問題,答案已經在話中。

“甘露先生要殺不老山上的‘寧奕’,三聖山的星君都選擇退讓……整座東境都知道了風聲。”炤昱笑着問道:“你一個區區聖子,能改變什麼?你又有什麼力量,能代替‘龜趺山’嗎?”

“寧奕……”

陵尋重複了這兩個字,喃喃道:“果然是他……”

一桿大旗,獵獵作響,城頭的大風鼓盪。

單手握住旗杆的炤昱平靜道:“陵尋大人,你是未來龜趺山的小山主,我一介無名之輩,招惹不起你,但此時此刻,在下勸你不要蹚這趟渾水……”

陵尋摘下銀色猙獰面具,微笑道:“我不想阻你殺‘寧奕’,但這一城人的性命,我要保。”

炤昱面色冷了下來。

他攥攏大旗旗杆,木然道:“那就得罪了。”

招魂幡被他猛地擲入空中,一桿大旗迎風而漲,無數冤魂抬起頭來,齊齊望向城頭上空的血紅大幡,骷髏頭顱穿梭在大街小巷之中,頃刻之間,金華城的嘶喊聲音變得更加慘烈——

縮在角落的白衫書生,耳旁忽然傳來了一聲爆響,那兩位原本淵渟岳峙對立而戰的“修行者”,在一瞬之間便齊齊消失,緊接着不大的城頭,傳來了無數道拳jiǎojiāo撞的破碎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