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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理之所以能吸引我們這幫孩子的注意,是因為他的有趣和友善。

不像其他的過往客商,要麼是滿臉的凶煞之氣,讓人不敢接近。

要麼是面無表情的來去匆匆,沒有故事和小玩意,孩子們也不屑去親近。

所以在查理住店的這段日子,和我們也混成了忘年之交。從他那裡,我還學到一些羅馬國的日常用語。

聽他的柔然國翻譯庫塞爾說過,查理家族在東羅馬可是個豪門,他的幾位哥哥都在君士坦丁堡的朝廷里做着大官。

只有查理天性自由散漫、不服管束,對這種風餐露宿、浪跡天涯行商的苦日子卻分外的感興趣。

所以查理沒有去做官,而是成為了一位商人。

他的生意做的很大,在老家博斯普魯斯海峽的峽灣里,他有一支五艘鐵甲木帆船的海上船隊常年的停在那兒,隨時可以從那兒起航,駛往他想去的任何地方。

在君士坦丁堡最繁華的安納托利亞大街上,查理還有一處專門經營東方物品的高檔商鋪。

以前,查理所有來自東方的貨源,包括東羅馬貴族們最喜愛的絲綢和玉石,都是由前來君士坦丁堡的波斯商隊代為採購。

這其中最大一塊的利潤都給商隊賺去,他的商鋪只能從中喝點湯了。

就算這樣,還會經常性的斷貨,惹得很多老客戶都非常的不滿,從此不再做他的生意。

所以這次從陸路來於闐,查理的目的就是為自家的店鋪找到穩定的東方貨源。

他從一位來過東方的朋友那兒聽說,于闐國“清風澤”客棧的老東家易臨風易老爺是個貨通東西的大商家,從中土的絲綢產地經于闐國發往西方的織物,有一半以上,都是他的生意。

另外,他還是聞名天下的“長安坊”玉石的股東之一。

所以只要搞定這個老爺子,自己從此以後的貨源問題就完美的解決了,再也不會被那些專司行商的波斯商人隨意的掐住脖子。

以上的這些內容,都是當年查理在和母親交流時的一些談話片段,那時的我還是個孩子,對於這些生意上的事情是沒有什麼概念的。

而今已經行商大半輩子的我,在回憶和記錄查理前輩的這段談話時,不禁感觸良多。

不得不說,這個東羅馬人天生就是塊經商的好材料。

幾天之後的一個黃昏,客棧外的荒原上傳來了一陣萬馬奔騰嘶鳴的喧囂聲,就像正在交戰的兩軍廝殺一般。

全家人包括所有住店的客商們都興高采烈的跑到了大門外面,爺爺、外公這兩位老江湖和他們採辦的幾百匹烏孫駿馬,回到“清風澤”啦!

爺爺等人如同出征歸來的將士一般翻身下馬,一旁的管家接過了韁繩,領着眾夥計把這批烏孫國過來的神駒趕回了我家的馬場。

很多年前商隊的生意開始涉足和中原客戶的馬匹交易後,爺爺先後籌建了兩處馬場。

一處位於“清風澤”大湖南岸的慕容山莊邊上,叫做崑崙牧場。

另一處在中土的天之山腹地,十年之後我隨隊行商的時候,才目睹了它那魔幻般的真容。

天生馬痴的盧羽爺爺自告奮勇攬下了馬場日常管理的擔子,平時他除了和爺爺組團行商外,剩餘的時間全部泡在了這裡。

而他從慕容秋曾爺爺那兒繼承下來的玉石生意,如今已全部交由幾個女婿、我的表姨夫們去打理了。

“金城!想爺爺了吧!”看到人群里的我,爺爺走上前來把我高高的抱了起來開心的笑道。

自從不成器的父親離家出走後,爺爺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我們幾個孫子的身上。

尤其是我這個長孫,在家的時候無論到哪兒都會帶上我,嚴禁我們這些男孫和親戚家的女娃們玩在一起。

家父的經歷讓爺爺心有餘悸,也害苦了和我們年齡相當的那些表姐表妹們。

她們早就以“清風澤”為家了,因為這邊熱鬧、每天都有新奇的人和物,另外還有數不盡的美食佳肴。

可只要爺爺這隻“老虎”在家,這幫女娃都會在母親和夥計們的庇護之下下遠遠的躲開了。

幸好爺爺全年在“清風澤”住下的時間不超過半個月,所以她們在我家客棧里的童年時光,還是很自由很開心的。

“爺爺,有一個叫查理的羅馬商人來客棧很多天了,說是要等你回來有生意要談。”

爺爺在我的眼裡是一位頂天立地的英雄,這個世界上沒有他做不成的事情。

有他在身邊的日子,我們這些孩子的人生都充滿了安全感,並沒有因為失去父愛而變得暗淡無光。

長大之後我才慢慢的體會到,外表樂天無畏的爺爺,其內心的悲愴一點也不遜於那些身處苦難的世人們。

從我記事的時候開始,奶奶因為思念我的父親而不再過問世事,躲在自家的佛堂里吃齋念佛去了。

生活中的爺爺,也就少了一位能夠噓寒問暖的老妻。

還有對於愛子離去的心痛,對於金城郡老家那些流落天涯的易氏族人們與日俱增的思念。

這些苦難中的任何一樁如果壓在一個普通人的身上,都可以徹底摧垮他的人生。

而我的爺爺卻全部的扛了下來,留給我們這些孫輩的只有快樂和溫暖的回憶。

“快點長大吧我的孫兒!爺爺的生意還等你來接班呢!”

爺爺哈哈大笑着放下我,隨手把馬鞭交給了一旁的夥計,就徑直朝着查理他們所在的位置大步流星的走去。

這些年在商道上的走動,爺爺已經練就了一雙識人的火眼。

羅馬人、薩珊人、柔然、貴霜人,各色人種不要說話,他就能猜個八九不離十來。

“金城、武威、長安!這段日子槍棒功夫都丟了吧!回頭看老子怎麼收拾你們這幾個兔崽子!”

和爺爺的親切和藹相比,姥爺尉遲彪一直擔當的是惡人的角色,我們這幾個外甥懼怕他勝過了世上的一切。

所謂嚴師出高徒,在教頭出身的姥爺悉心調教下,我們三兄弟小小年紀都練下了紮實的基本功,成年之後我更是成了一等一的高手。

日後在商道的江湖上行走,明刀明槍的較量從來都沒有吃虧過。

聽到姥爺的斷喝之後,我們這幫正在看熱鬧的小娃們趕緊抱頭鼠竄的結伴溜走了。

查理和爺爺的交易沒有他預想中的那麼成功,他想拿下爺爺的玉石和絲綢生意在君士坦丁堡的獨家代理權,爺爺沒有答應。

爺爺的理由是不能因為新客戶,而把以前的老主顧就全給踹了,這不符合商道上的規矩。

但他向查理保證,只要查理的商隊每年能按期到達于闐,玉石的貨源絕對有保障。

至於絲綢,爺爺給了查理兩條選擇。

一條是爺爺代為採購,每年查理來於闐國取貨即可。

另一條爺爺承諾,明年春暖花開的季節會送馬去中原,順路可以帶上查理一行。

並且會親自把他介紹給洛陽、建康等地的絲綢大商家。

到時候查理要多少貨都能有保證,回去的時候還可以選擇走海路,這樣會少費很多的周折。

查理一行再三斟酌之後,選擇了爺爺的第二條建議。

但距離明春還有小半年的時間,查理決定北上去神秘的烏孫、龜茲諸國踏勘一番。

並且和爺爺相約明年四月在中土敦煌郡的陽關會合,再從那兒出發前去富庶的東晉江南。

因為對於出生世家豪門的查理領主來說,他行商的第一目的是游遍天下開闊眼界,其次才是賺錢。

聽了爺爺關於烏孫國風土人情的介紹之後,查理按捺不住前去探險的好奇心。

第二日就告別了“清風澤”的老少故人,策馬啟程了。

而我再次見到查理,已經是十年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