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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米卡和查理領主算是半個老鄉了,她的家鄉在羅馬城的台伯河岸邊。

我第一次見到亞米卡的時候,還是個懵懂中的孩子。

只記得那是一個晚秋的下午,她的父親亞歷山大領着一支長長的駱駝商隊從北方逶迤蹣跚而來,在“清風澤”做過短暫的停留。

每一匹駱駝的背上,無一例外的滿載着中土的絲綢和織物。

這支商隊什麼時候從於闐國經過的,大夥都沒有印象。

或許它從來就沒有來過於闐,而是從南方的海路,或者是從柔然、烏孫、龜茲這條北方的商路進入漢地的。

在客棧的場院上,領頭的大鬍子羅馬人跨下了駝背,然後從駝背一邊的籮筐里,抱出個可愛的小人來。

金黃蓬鬆的亂髮,髒兮兮楚楚動人的小臉,碧藍色的眼睛,身上圍着一整塊充當棉衣的火紅色綢布。

從籮筐下來後,這個小女孩怯生生的拉着父親的手,好奇的扭頭打量着我們這些客棧家看熱鬧的孩子們。

在我們的誘惑下,小女孩盡然掙脫了她父親的大手,猶猶豫豫的向我們這邊小步的走來。

商隊這個大人的世界裡,也許是太缺乏玩伴的緣故,這個小女孩對於我們這些陌生的異族孩子,盡然一點的警惕心都沒有。

“亞米卡!”看見女兒脫離自己的掌控,她的父親趕緊回過頭來大聲的喊道。

小女孩這才留戀不舍的跑回了她父親的身邊,並向我們這邊投來了一絲無可奈何的苦笑。

這支羅馬商隊在“清風澤”住了一晚,就動身南下去了。

所以關於這支商隊和這個來自羅馬的小人兒,我就慢慢沒有了印象。

只有“亞米卡”這個很響亮、很動聽的名字,還會時不時的在我的腦海里泛起一絲的波瀾來,這也許就叫做緣分吧。

五年後的一天,我已經十一歲了。

那天練完功夫後,我閑着沒事,就來到了前廳的櫃檯里幫着母親接待前來住宿的客商。

按照漢家的規矩,那時我已經過了束髮之年,滿頭的青絲梳成了一個髮髻,身穿一件淺紫色的漢服長衫。

加之練功之人出身,所以整個人顯得甚為精神,完全就是一個氣宇軒昂的美少年。

所以我往櫃檯邊一站,總會給店裡增光了不少。

“于闐夫人,你的長公子賽如潘安啊!”

“夫人好福氣,公子風流倜儻一表人才!”

“老夫有一女子,許給貴門如何?呵呵!”

作為一個母親,面對這樣的讚許,比賺上十兩黃金還要開心。

但對於我而言,卻有說不出的難堪,就像王城廣場上那些被拍賣的奴隸、被展示的崑崙奴一般。

無奈身為家中的長子長孫,學着打理客棧、學做買賣,為母親、爺爺分憂,是我從記事的時候開始就有的一種使命和覺悟。

所以儘管一百個不願意,但只要有閑暇,我還是會自覺的來到前廳,幫着遞送食物、收拾碗碟、收錢結算。

那天中午住店的客商不是很多,我無聊的坐在那兒擺弄着隨身帶着的手鼓。

手鼓是于闐國吐火羅人的一種傳統樂器,節奏明快、音質清澈。

聽到它的鼓點聲,就讓人有一種想要翩翩起舞的感覺。

第一次聽到這樣的鼓聲時,我就被這種頗具西域風情的樂音迷住了。

客棧的歌姬里,恰巧就有這樣一位會打手鼓的吐火羅族姐姐。

在我的糾纏下,她成了我的手鼓老師。

從此以後,擺弄手鼓成了我這輩子最大的愛好之一。

就在我自娛自樂的時候,門外傳來了一陣清澈的馬蹄聲,不要猜也知道是從南邊過來的商隊。

南方諸國水草豐茂,騎馬可以走更遠的路。

而北地乾旱苦寒,多是沙漠戈壁的荒蕪之境,駱駝耐飢渴、識水源,所以是最好的載貨工具,素有“大漠之舟”的美譽。

馬蹄聲停下不久,七八個風塵滿面的客商魚貫而入進入了大廳。

男人們一色的黑色套袍,其中一位妙齡的女士則身着淺色的棉布長衣。

這群人區別於其他異族客商最明顯的標誌是,每個人的胸前都掛了一個灰黑色的銀質十字架。

毫無疑問,這群人是從羅馬國過來的,信仰基督上帝。

就像母親、奶奶他們對於佛祖釋迦摩尼的虔誠一樣,這些人信仰的是一個叫做耶穌的真神。

據說他是“救世主”,只要信仰他,就會拯救世人於苦海之中。

說話間,眾人已來到了櫃檯前。

“一間七人的通鋪,一間單人客房,我們要住五日。”

隨行的少女用清純的吐火羅語對着我淡淡的笑道,好像曾經認識我一樣。

“亞米卡!”在我抬頭看她的眼睛,和她四目對視的瞬間,我興奮的一下子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已經是婀娜的少女了,個頭比我還高,濃密的秀髮里系著一條橄欖色的綵帶。

眼睛還是如秋水般的碧藍,嘴角的微笑里膽怯沒有了,帶着幾分嫵媚和狡黠。

他的爸爸亞歷山大,除了鬍子白了點,其他的一切都還是老樣子。

目光如電,手搭腰間的短劍,古銅色的臉上帶着幾分不可侵犯的威嚴,和他的幾位隨從如同門神一般的立在那兒。

“我也記得你,搖手鼓的那個小男孩!”亞米卡天真爛漫的笑道。

“我叫易金城,亞米卡!你的吐火羅官話怎麼說的這麼好?”

我已經忘了辦業務,雙手搭着櫃檯熱切的問道,就如在他鄉遇到了久別的好友一般。

其實我們只是幼年時的那一面之緣,我也搞不清自己見到這個丫頭為啥會如此的高興,無數個疑問一下子全涌了出來。

“我家商隊的嚮導是貴霜人,說吐火羅語,我是跟他學的,說的還行吧!”亞米卡也一樣着了魔似得吃吃笑道。

“還行,還行!”我真誠的恭維道。

“啪啪!”一旁的老亞歷山大有點不耐煩了,用手上的銀幣使勁的敲着櫃檯

雖然沒有說話,但從他有點扭曲的面部表情可以看出他有點憤怒了。

這個老羅馬人可能以為我這個毛頭孩子,正在挑逗他的寶貝女兒。

“少爺!快把客人的鑰匙給他們!”

一旁的夥計看不下去了,趕緊對着我使勁的叫道。

我這才如喝醉酒了一般大夢初醒了過來,趕緊找出客房的鑰匙交給夥計,由夥計領着他們去後院。

我的窘態又引來了亞米卡一陣咯咯咯的嬉笑聲,臨離開之前還不忘顧盼多情的回眸一瞥。

正是這迷人的回眸,把我的魂給勾走了,讓我的青春期提前了兩年。

在這之前對於兒女情長之事,我一個小娃是沒有什麼感覺的。

身邊的女子,不管是表姐表妹,還是王城其他親戚家的小女,對於我而言就是玩伴。

從來沒有什麼特別的、讓人特別心動的情愫在裡面。

接下來的幾日,我好像神不守舍了一般,有事沒事就對前廳和客商們租住的後院跑,希望能碰到亞米卡。

但老亞歷山大似乎已經覺察到我的心懷不軌,開始讓女兒一步不離的呆在自己的身邊,不再給我半點和她交流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