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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主!前面就是陽關啦!”

秦沖拍馬來到了跟前,指着陽關的城牆向我快樂的喊道。

經過昨夜與戈壁蒼狼的一場鏖戰,我現在對秦沖真是刮目相看了。

“裡面有洗澡沐浴的地方嗎?”

我抖了抖渾身的細沙,很是疲倦的問道,腿上的創口還在隱隱作痛。

“這邊沒有!不過等到了沙洲的千佛洞,就有地方洗澡啦!那兒有一座鳴沙山,山下有一處泉池,形如新月,過往的客商都稱它為月牙泉!那裡的水溫涼純凈,是個洗澡的好去處!”

原先那個俊朗頑劣的少年不見了,秦沖又恢復了蓬頭垢面、臟衣爛衫的流民模樣。

不過這小子的精氣神還好,騎在馬上手搖軟鞭,一副滿不在乎的德行。

“黃沙大漠之中還有這樣的好地方!秦沖,你一定要帶我過去見識見識!”

一說到甘泉湯池、洗澡沐浴,我的渾身一下子奇癢難耐了起來,掐指算來已有將近一月未曾沐浴更衣了。

“金城!關於這陽關,這敦煌郡!你了解多少?”

爺爺騎在馬上手搭涼棚指着前邊的陽關城樓問道,說話之間,夥計們正驅趕着駝隊從一旁的沙道上有序的經過。

太陽已有一人多高,陽關外邊的灘地上停滿了從漠北和西域各地遠到而來的商隊駝馬,等候着驗貨通關。

按這個速度,估計輪到我們可能都是下午了。

“這個孫兒當然知曉!漢皇武帝期間驃騎大將軍霍去病率軍大敗匈奴,收復了河西全境,並在此設立了武威、張掖、酒泉、敦煌四郡!敦者大亦,煌者盛亦,敦煌乃盛大之意,是說當年我們的天朝漢國所向披靡、天下無敵之意!”

關於河西四郡、關於大漢匈奴之間的戰爭,我從爺爺、老先生、過往的商人、還有書院的漢書里不知道看過了多少遍,聽過了多少遍。

爺爺的這個問題,當然問不到我。

“少主文武全才啊!”一旁的蘇叔讚許的笑道。

“河西焉支山一代的胡戎人中間,至今還流傳着這樣一首歌謠,我來唱與你們聽聽!”

蘇叔清了清嗓子,用他那蒼涼渾厚的西域之音,高亢的唱了起來。

“失我祁連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嫁婦無顏色。”

透過悲傷的古歌,我依稀能夠看到當年兵敗之後的匈奴人扶老攜幼,趕着牛羊離開河西的凄涼景象。

“哎,曾幾何時,這些北地的胡戎遇見我們漢家的虎狼之師,就如同喪家之犬!而今,這個世道完全顛倒了過來,連羌氐這樣的蠻荒小族,都敢欺負我們,可悲!可恨啊!”

說道此處,爺爺的眼裡充滿的憤懣無奈之情。

“這河西自秦以來就是我們漢家的龍興之地,金城,你可知道從大晉南遷江南的時候算起,這塊土地換過多少家主人?”

“爺爺,這個孫兒真是未曾聽說過。”我有點不安的答道。

“先是晉末涼州刺史張軌的後人自立為王,是謂前涼。50年前氐人符洪佔據關中,攻陷長安,立號為秦,是謂前秦。20年前,前秦天王苻堅揮師西進,把這河西四郡又收入了自家囊中。5年前羌人姚萇渭北叛變,擒殺苻堅自立為王,國號也為秦,是謂後秦,這河西之地又落入了羌人之手,而今這陽關的主事肯定又換新人啦!呵呵。”

爺爺喝了口皮囊中的飲水,呵呵苦笑道。

這條商路上行走了近一個甲子,爺爺對河西這塊王國的更替、世道人情的變化了如指掌,訴說起來也如數家珍一般。

“不過這王國如此頻繁的變換,也有益處!河西這塊的官家百姓經過這些年來的融合相處,早就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難分彼此了,呵呵。現在不管是長安城的大街上,還是這河西四郡的置地,已經很難分清誰是漢人、誰是氐人、誰是羌民了!這樣也好,晉末天下大亂那會胡人對於我們漢人的肆意殺戮,如今已經看不到了。”

說到這裡爺爺稍感欣慰的舒了口氣,而我已經聽的有些昏昏欲睡了。

這時前方傳來了堵塞的消息,商隊停止了行走,就地休息。

外公早就去了關口那兒,打聽守關主事的情況,到現在還沒有回來。

秦沖坐在沙地上,投靠坐騎的肚子呼呼大睡了過去。

有夥計已經臨時搭起了一頂帳篷,來請爺爺他們進去歇息,以避免太陽的暴晒。

“這陽關呢?還有啥典故來歷?少主給我們說上一說。”

在帳篷內坐定之後,蘇叔接着剛才的話茬呵呵問道。

“過敦煌前去西域的商道歷來有兩條,一條北路一條南路。”

帳篷里比外邊涼快了很多,這次隨隊行商對我來說就是一趟學習之旅,爺爺、蘇叔他們對我的指導考校是不可避免的。

於是我把腳下的沙地平攤了一塊,在上面畫出了兩條商路的草圖來。

“北路出玉門關經龜茲、烏孫、疏勒至安息,南路過陽關,經鄯善、于闐,南越蔥嶺,可以到達貴霜、薩珊、天竺諸國。蘇叔,我說的不知對還是不對。”

描畫完畢,我抬頭向蘇叔虛心的討教道。

這兩條商道,他們這些前輩已經走過幾十趟了。

“老爺,我們少主是可造之材啊!呵呵!”蘇叔開心的向一旁的爺爺恭喜道。

“行商之人這些都是基本功,沿途的關卡驛站、山川地貌都要瞭然於心,光會紙上談兵可不行。明年回來,我就帶你走一趟北路,順道去買一批大宛烏孫的良駒帶回去!”

爺爺捋着灰白的長須欣慰的笑道,經過沿途這麼多的考驗,他老人家已經鐵了心要培養我做他的接班人了。

這時,外公和另外兩個同去關城的夥計回來了,也帶回了一條不好的消息。

前朝的主事和守備全部換了,新來的這幫傢伙一個都不認識,態度也很是囂張霸道。

不但以前的通關文牒全部作廢要重新申領,過關貨物的稅金還要增加一成。

“依老子的脾氣,就揮刀宰了這幫狗日的東西!”外公一把把朴刀扔在了地上,憤怒的大叫道。

“尉遲老弟,莫要生氣!和氣生財和氣生財!這商道之上能用銀錢解決的事情就不是事情!”

爺爺站起來哈哈笑道,一邊撿起朴刀插入了外公腰間的刀鞘之上。

“你先歇息一會,我和老蘇、金城再過去走一趟,也讓他見識一下途中這些索債閻羅們的德行!”

“老夫也知曉,和這幫官家的惡奴們計較不值當,但就是咽不下這口氣!還要增一成的稅金,這不是雁過拔毛嗎!”

外公重重的坐在地上,怒目圓睜、鬚髮倒豎,把旁邊的夥計們都嚇得夠嗆。

正如爺爺所言,外公尉遲彪凡事較真、不懂圓滑,不適合行商,只能做領兵打仗的軍頭。

不過一路走來,他們二人一張一弛,配合的到是甚為默契。

“金城你去給自己稍微收拾一下,換身乾淨衣衫!老蘇,你去把我們帶來的玉佛請一尊出來!”

爺爺沒有再理會外公,他轉身對我和蘇叔吩咐道。

為官一地不外乎錢財和名聲,漢人、羌氐概莫能外。

這些官家故意刁難,也就是想敲詐一點沿途客商的銀錢,撈上一點油水。

只要孝敬到了,天下沒有通不過的關卡,這也叫與人方便與己方便。

片刻功夫,在秦沖的協助下,沾滿黃沙的亂髮被重新梳理了一邊,外袍也換上了庫日娜為我裁剪的那件秋衣。

別說這手藝真是不錯,大小長短正好合身。

人靠衣衫馬靠鞍,全身的行頭換過之後,整個人馬上敞亮了起來,連原來頹廢的心緒也一下子變好了。

爺爺和蘇叔都沒有換裝,只是把鬚髮稍稍整理了一下。

他們這些老江湖的身上,早已有了一種不怒而威、泰山壓頂而不摧的氣勢,根本就不需要任何的外物來點綴。

守關的兵士領着我們通過關城擁擠的門洞,然後沿着青石台階拾階而上,再轉過一處四面都是射口的牆垛平台之後,就來到了陽關主事處理公務的地方。

主事姓王,儀容儒雅、軒衣廣袖,一眼並可看出是個讀書士子出生的文官。

整個衙署的布置也很有幾分我家清風澤書院的氣息,簡箋書冊陳列的四處都是。

我們到達衙署的時候,這個王大人正在那兒專心致志的揮毫潑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