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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間遊獵的日子過得飛快,轉眼之間整個臘月已經過去,再過幾天就是年終的除夕了。

爺爺他們已經辦妥了與城中玉石客商的結算事務,從祁山馬場帶來的大宛神駒在長安的西市也已銷售了過半。

剩下的馬匹作為我們南下建康的坐騎之用,不再出售。

我們這趟行商的買賣至此已完成了大半,蘇叔特地讓夥計們趕製了幾輛馬車,從城裡運回了滿滿幾大皮囊的銀錢、幾百壇的長安清酒、還有眾夥計在寨中過年所需的全部物件,吃穿用樂應有盡有。

大夥都拋家舍業的跟着爺爺四海行商,吃盡了人間的萬般辛苦,爺爺也從來不會虧待了這些夥計

回寨之後的一次閑談中,蘇叔給我稍加估算了一下,不包括明年回運的絲綢帶來的收益,此趟行商的凈利已在十倍以上。

也就是說當初我家商隊投入千金的本錢,還未出長安,就已賺回了萬金之財。

再用這萬金去江南建康採辦絲綢帶回西域,轉手賣給蔥嶺以南以西的諸國客商,又是五倍以上的賺頭。

出門時還是千金的小家,歸來後已是十萬金的豪門。

難怪那些西域諸國的客商不畏萬死,趕着駝隊東赴長安,這其中的漁利真是太大了。

只要大難不死,只要還剩一駝的貨物平安抵達故鄉,足可使一個貧苦之家今生今世衣食無憂。

如此算來,爺爺這麼多年的行商賺了多少錢啊!

我家清風澤客棧能夠養活那麼多的親戚、夥計,還有這中土漢地的一家山寨、一處馬場,對於爺爺來說,就如同東市賈履一般。

不出意外的話,東都洛陽、南都建康等地,肯定還會有爺爺置辦的產業。

武威、長安和我三個孫子輩,今生一事無成也可以憑藉爺爺賺下的萬貫家財衣食無憂。

可這明顯不是爺爺行商賺錢的初衷,他老人家目前的做法卻是讓我們小小年紀就嘗盡了世間的萬般辛苦。

如此的賺錢用錢之道真是奇怪,我也是很多年後才悟出爺爺的一片苦心。

錢財糞土也!

唯有今生的修為歷練、長在身上的本事才是立身處世的根本,而所有這些都不是能夠用金錢買到的。

要麼如武威、長安那般破萬卷聖賢之書,要麼如我這樣行萬里路走遍天涯。

農曆二十三是漢地民間送灶神的日子,夥計們早早的把竹篾變成的紙馬,清酒、麻糖、甜瓜、胡豆、乾草之類的供品在大灶之前安排妥當。

落日之後,爺爺、外公蘇叔等隊中老輩都已沐浴更衣,在灶前焚香叩拜、甚是恭敬。

“灶神之君在上!小民誠心膜拜!祈求灶君上天說好話、下地保平安,來年天隨人願,五穀豐登!”蘇叔高聲的頌詞完畢。

爺爺作為主家,在灶神的供台之前虔誠的三叩首。

“送灶神咯!”

伴隨着此起彼伏的誦喊之聲,人們三五成群的輪流來到台前,磕頭叩拜。

祈求這掌管督查人間善惡的灶神之君的佑護,商途之中能夠逢凶化吉、遠在異國他鄉的家人們能夠平平安安、豐衣足食。

等所有的夥計叩拜完畢,蘇叔用香燭點燃了紙馬和供品,送灶神的儀式結束。

一年中最開心快樂的日子到來了,從小年飯開始,一直到明年正月的的上元之夜。

原來每日出門狩獵自給自足的閑差已經取消,過年的美酒肉食易寨之中已經採購備足。

爺爺還給每位夥計發了十個金的年終賞錢和半年的薪俸,任由他們自己去長安城裡找樂子。

這些離家萬里的老夥計們辛苦奔波了一年,也該放鬆放鬆了。

而作為頭人的爺爺、外公、蘇叔他們也結束了在城中的所有的應酬,每日留守寨中和一班老夥計們飲酒、對弈、泡溫泉。

遇到帶着豐盛年貨前來回訪的商家故友,更是會海闊天空的神聊一番,然後大擺筵席一醉方休。

如此他鄉過客的江湖人生,真是不亦樂乎!

鍋盔劉和沙米漢都是沒有家小需要養活的主,賞金和工錢到手之後,這兩個傢伙盡然背着我偷偷溜進城幽會他們的蘭姑娘去了。

幾日之後所有的銀錢揮霍一空,他倆才灰溜溜的回到了易寨。

爺爺行商途中給夥計們發工錢,本意是為了提振士氣,這些老夥計手中有了些銀錢,也可隨隊帶點私貨回西域補貼家用。

鍋盔劉他們這樣的年輕夥計倒好,十來天不到的時間,在長安城這座花花世界裡,就把半年的血汗錢花了個一文不剩。

不過話又說回來,人生苦短不就是圖個樂嘛,世間還有何事能比與自己心儀的女子共度春宵來的快活呢?

深諳處世之道的爺爺明知這樣的後果而為之,也許就是這個意思吧!

我和秦沖也沒有閑着,差不多一天一趟往長安西市“洛城郵驛”的總站跑,上官燕喜應該就在這幾日歸來。

可是每次都會失望而歸,上官小姐還在路上。

可能過洛陽了。

途中如無耽擱,應該已過太華山。

肯定已至渭南,不日即可歸來。

就在這樣滿懷期待之中,可惜天不遂人願,一日暖陽之後,夜間凌晨時分盡然紛紛揚揚飄起了鵝毛般的大雪來。

這歲末的瑞雪雖然增加了佳節期間的喜慶之氣,我卻有不祥的預感,這位燕喜小姐可能被堵在途中回不來了。

如此一個弱女子,身在冰天雪地的異鄉進退無路,該是如何的凄慘啊!

但願這家百年的郵商,對於送郵途中此等惡劣的天氣,應該有如何應對的預案。

這樣,上官燕喜小姐就可少受點苦頭。

第二日早起後,我在易寨再也呆不住了。

不顧爺爺他們的勸阻,喚上秦沖、沙米漢、鍋盔劉三人,冒着風雪快馬向長安城奔馳而去。

我們沒有再去洛城郵驛的總站,而是直奔城東的灞水城門。

這是上官燕喜沿着洛陽至長安的秦漢馳道,歸來入城的必經之路。

上官老夫人也坐不住了,早已派了好幾位夥計在城門口等候。

大家都知道,過了今日暴雪厚積冰封,上官小姐年內就再無返回長安的任何可能。

互至問候之後,我們在這空曠冰冷的門洞之中來回踱步、無望的等待着。

望眼欲穿的看着城外大道上匆匆歸來的每一個身影,希望他們其中的一位就是我們等候的燕喜小姐。

守城的兵士嫌棄我們這群人堵在城門口礙眼,下來對我們發出了驅逐令。

“官爺,一點小意思,拿去買酒喝!”我見狀趕緊掏出了小塊銀錠,陪着笑臉賄賂道。

“你們要等的人今日肯定回不來啦!這麼多人堵在城門口,巡視的都尉過來我等不好交差!”

兵士板臉吆喝了幾聲,給了一個自己的台階下,然後就樂呵呵的回城樓上取暖去了。

“我們一會就走!一會就走!”我一邊答道,眼睛卻盯着城外的遠方。

又過了兩個多時辰,大家都快徹底失望的時候,遠處傳來了急促的馬蹄踏雪之聲。

聲音越來越近,三人六騎,馬背上還有隱隱飄動的風旗。

“女主回來啦!”

“上官小姐!”“燕喜小姐!”

大家欣喜若狂的呼喊着,催馬迎入風雪之中。

是燕喜小姐的馬隊,三人一行是洛城郵驛長途郵差的標準配備。

“哎呀!終於活着回到長安啦!易兄,你們怎麼也在這兒?”

進入城門之後,上官燕喜劫後餘生般的下馬驚喜的歡呼道。

“迎接你的凱旋歸來啊!呵呵,沒了你上官小姐的長安,簡直暗無天日!還等着和你一起辭舊歲,過上元呢!”

我也開心的笑道,一邊親昵的幫她拂去了披風上厚厚的積雪。

“易兄,真是太險啦!前日剛過太華山就覺得天氣熱的不對勁,肯定要下暴雪!於是我就從沿途驛站那兒換取了六匹快馬,連夜和兩夥計往西趕路!果不其然,剛過渭南關,暴雪就鋪天蓋地的下起來啦!”上官燕喜梳理着凌亂的鬢髮,笑意掩不住滿臉的疲倦之色。

一個多月的長途奔波,上官小姐明顯黑瘦了不少,身上多了颯爽的英氣,而少了那種讓我痴迷的婉約之風情。

和她同行的倆夥計沒有下馬,和我們匆匆打過招呼後,就馬不停蹄的跟隨迎接他們的家人,回洛城郵驛的總站交差去了。

“燕喜小姐,你也太累了,趕緊回去歇歇吧!晚間在桂之坊,我為小姐置酒接風!”

連續兩天兩夜的不停奔波,就算我等這般的青壯少年也會累趴下,更何況上官燕喜這般的弱女子。

“好吧!原本不想辜負了易兄和三位哥哥的盛情,陪你們前去喝上一杯!呵呵,我這身行頭和裝扮已是見不得人了。”

上官燕喜有點慚愧的苦笑道,她知道自己現在是啥模樣。

其實上官小姐真是過慮了,我此時的心裡除了關心和呵護再無其他。

江湖行商之人的辛苦早有體會,她可能還沒見識過我們初出沙海之時的模樣,那才真叫一個慘啊!

“秦沖,你們三先去我們住過的那家客棧,我送燕喜小姐回去後就來與你們會合!”我回頭對秦沖道。

這三個傢伙百無聊賴的在這城門口陪我等上了大半天,聽了我的指示之後如同大赦了一般,對上官燕喜作揖行李之後就翻身上馬,向廚門大街的方向歡天喜地的狂奔而去。

“易兄,我已經困得不行了咋辦?見到你們後整個人完全放鬆了下來!”

上官燕喜睡眼迷濛的笑道,整個人困得都有點站不住了。

“這樣吧!咱倆騎一匹馬!”

一股英雄護美的豪氣油然而生,我不由分說的把上官燕喜扶上我的大宛烏青,然後騎坐在她的背後。

如此一來,就不至於騎馬瞌睡時從馬上摔下來。

然後我牽着上官小姐的坐騎,微微抖韁,胯下的坐騎就如通人性一般邁開碎步,緩緩向前小跑而去。

路途之中太過辛苦,在我把她輕攬入懷的片刻工夫,上官小姐已癱軟如絲綿一般沉沉的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