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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我們這兩百多人馬的隊伍打擾了雪山之神的清靜,就在我們快要登頂的時候,左前方冰峰上千年積雪突然有了鬆動。

緊接着山崩海破一般的嘯音劃破了天際,半個峰面的冰雪以雷霆之勢奔向了峰下的萬丈雪谷。

經驗豐富的戎木大哥沒有帶我們抄近路走冰峰下避風的雪谷是對的,否則如今我們已經長眠於這暗無天日的冰雪之下了。

雖然已是強弩之末,我還是對着冰峰神山的方向雙手合十,虔誠的宣頌“阿彌陀佛!”

商道之險,世間危途也!

在雪峰上短暫停留,人畜補充了一點給養,就匆匆下山去了。

下山時雪峰的背陽面,積雪更厚,但比上山已經輕鬆了百倍。

我很是後悔沒有把上官燕喜小姐送給的滑板帶過來,否則在雪巔之上做冰雪之戲該是何等的省力和快哉!

燕喜小姐從終南山顛滑翔而下的夙願,我們就可以在這蔥嶺雪原上幫她實現了。

從山頂到山下的峽谷,放眼望去足足有二十多里的距離。

如此的落差,也造就了奇特的景緻。

山頂白雪皚皚,山下卻是一片蔥蘢。

“少主,山下五里外有一處大澤,老爺稱之為仙女湖,周圍的灘地叫做菩提灘!四面群峰環繞,周年雲霧繚繞,是個隔世修行的好去處!”

秦沖指着遠處起伏翠綠的草灘之中一個如穹廬一般蔚藍的大湖,開心的叫道。

在這不是遍地礫石就是白雪皚皚的冰原之中,盡然還能看到如此滿眼生機勃勃的景緻,讓人不由的精神大振。

恨不能長上雙翅瞬間飛下山去,和這神仙府邸般的所在融為一體。

無奈身邊全是馱着貨物皮囊緩緩而過的馬匹、駱駝還有氂牛,這下山的路只能一步一步的走。

劉真兒告訴我,至少要到明日午後,大隊人馬才能到達那兒,今夜還要在這山上過一夜。

等駝隊下到冰峰雪線以下的時候,古蘭朵在山頂那會頭痛欲裂、無法呼吸的癥狀也自然消失了。

可愛的沙米漢負重行走了這麼長的時間,早已累得大汗淋漓。

幸虧有這樣一位在柔然國高山牧場上長大的夥伴,否則我的古蘭朵小妹要受更多的罪。

“哇!太美啦!我這輩子還沒有看過這麼美的地方!”

看着山下滿眼的綠意,自小在清風澤長大,只見過春天的蘆葦盪、胡楊林和崑崙大山的古蘭朵,偎依着我坐在一塊黑色的大石上,有氣無力的嘆道。

“小姐,這景緻沒得說,可惜年中一多半的時間人畜不能靠近!我們下山後只能在菩提灘外圍的山坡上露營!”沙米漢指着宛如仙境的仙女湖遺憾的笑道。

“這又是為啥?如此美景只可遠觀豈不可惜!”

我很是不解,剛從死神的黃泉道上溜一圈下來,如今精力充沛正想着和三位兄弟一起暢遊這蓬萊仙境呢!

“少主這你就不懂了!呵呵!仙女湖和那草甸密林四周群峰環伺,外邊的風吹不進去,終年氣息不暢最易滋生瘴氣!有多少西去的商賈僧侶好不容易爬過這冰原雪山,卻在那天堂一般的地方無端送了性命!”

沙米漢拽下頭巾,擦拭着滿臉的油汗,噓噓的介紹道。

“沙米漢說的沒錯,如今已是三月,谷底天氣日暖,正是瘴氣淤積的時候。你們幾個小娃切不可玩心太重靠近那個大澤!”

說話間功夫,在身後壓陣的爺爺、蘇叔、嚮導戎木大哥他們也踢踏着冰雪趕着駝隊走下坡來。

清點之後整個商隊人畜俱在,皮囊一袋未少,爺爺才完全的放鬆了下來。

“爺爺,孫兒明白!”我站立鞠躬道。

“爺爺歇歇再走吧!”古蘭朵也站起身來,從蘇叔手中接過了酒囊,把爺爺扶到大石上坐下。

“哎!爺爺老啦!這條道來往三十餘載,第一次感到有點力不從心,呵呵!這趟行商之後,我就收山咯,回清風澤家園或者去中土的隴西莊園,過幾天舒坦的日子!呵呵!金城啊,你要準備把咱這清風澤商社的大旗接過來啦!”

爺爺灰白色的鬚髮在山風中飄拂,一邊說一邊對着酒囊咕咚咕咚的喝了幾口。

“老爺老當益壯,我們這些夥計還想跟你再走二十年呢!”蘇叔拍打着裘袍上的積雪,也是鬚髮灰白滿臉滄桑的模樣。

“老咯!這條商道只能靠他們後輩們繼續走啦!老蘇,你來咱家商隊也快三十年了吧?”

爺爺欣慰的把手上的酒囊遞給了蘇叔,他們主僕當年在慕容秋曾祖的慕容山莊采玉的時候就在一起共事了,如此算來二人攜手走江湖已近半個甲子。

“是啊!家中犬子也時常勸我不要再幹了在家享幾天清福,我跟他說老爺你還在路上,我又豈能言退!等老爺哪天收山了,蘇某也就收拾包袱從此住進清風澤來,陪老爺博弈打獵,品茶戲酒!或者邀上一幫老夥計殺到江南的隴西莊園去,和尉爺、老車他們會合,終日暢飲咱自家的清酒,哈哈哈!老爺啊!這如錦的天下蘇某還沒走夠呢!”

言罷,兩位老人哈哈大笑了起來,是看遍世間風物之後發自心底的暢快。

“蘇爺,金城將來還等着您老的提攜呢!你可不能收山啊!”我向著蘇叔拱手笑道。

“少主!天下的商道只有你自己親自如履薄冰的走過一趟,才能悟出其中的門道來!呵呵,跟在我們這些老人的後面是不會有多少長進的。當年你爺爺帶領我們在商道上行走的時候和你今日一樣,都是二十齣頭的年輕後生,這貫通中土絲路的南道、中道、北道也沒有誰走過,不都是咬牙走過來了?如今秦沖、沙米漢、劉真兒這些夥計和少主你年齡相仿,都已有十多年的途中經歷,將來可以幫你。少主你本人又冰雪聰明一點就通、不懼萬苦,天生就是一塊行商的好材料。哈哈,行商何足懼哉,大膽接過老爺的大旗就是!”

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蘇叔氣喘的老毛病又上來了,狂烈的咳嗽了一通之後才緩過了氣來。

“蘇叔一番褒獎,晚輩誠惶誠恐啊!”我向著蘇叔深深的鞠了一躬。

“老蘇,我們下去吧!也不知道三年前的營地還在不在!”

爺爺站起身來攏了隴禦寒的頭巾,拍了拍老夥計的肩膀,二人杵着劍鞘向山下走去。

先行到達的夥計已經找來了枯柴,點起了幾堆篝火,冉冉升起的炊煙和夕陽中的光影遙相呼應,讓人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我攙着古蘭朵,秦沖、劉真兒、沙米漢等人牽着我們的坐騎跟在了身後。

上山前臨時用錦布包裹的雛鷹青鸞,正立在古蘭朵的馬鞍架上暈暈乎乎的打着瞌睡。

這個小傢伙自從被古蘭朵領養之後,又恢復往日鷹巢之中吃食睡覺的作息規律,心安理得的吃了睡睡了吃,絲毫不管主人在生死線上掙扎的辛苦。

營地在一塊光禿禿的山包之上,離谷底的草甸、茂林還有十多里的距離,與上方的冰山雪線之間是一道亂石遍地的峽澗。

爺爺跟我講過,行商途中野外山地過夜,切不可貪圖近路取水取柴方便在溝塹地帶紮營,以防止洪水、泥流、雪崩之災。

山頂附近我已經見識過冰山雪崩的威力了,站在山包上抬頭遙望上方搖搖欲墜般的千年冰山尤覺膽寒。

這些積雪要是坍塌下來,山包下的這道峽澗還不夠塞牙縫,我們仍有覆滅的危險。

晚餐除了烤熱的饢餅和鹹肉外,還有冰雪、奶酪、酥油、胡麥粉一起熬制而成的、濃香撲鼻的奶茶。

頭痛、呼吸不暢的高山反應已經褪去,熱食就着奶茶下肚之後,古蘭朵又恢復了往日的精氣神。

一邊給身邊的雛鷹餵食,一邊饒有興趣的打聽着商途的往事。

“爺爺,蘇叔!你們第一次去從這條道上富樓沙是什麼時候?”

“很久以前啦!我和你們奶奶新婚沒多久,從中土採辦了一批綢貨。那時候富樓沙還是貴霜國的王城,波斯、身毒、迦南諸國的商賈雲集之地。金城易氏的祖上和貴霜國的淵源很深,我們身上可能還有該國豪族撒馬爾罕家族的血統,當然這都是好多代以前的事情了!”爺爺和蘇叔以茶代酒碰了一下。

“老爺,我記得當時我們是從烏孫國的大夏古道過去的!找的嚮導是個新手,差點把我們帶到了陰溝里!”

“是啊!老夫如今終於相信了一個道理,人的壽命多少都是天定的,要說生死我這輩子都不知死過多少回了!”爺爺拂須而笑道。

“蘇叔,快說說看,大夏古道那次是怎麼回事?”古蘭朵起身給兩位老者續滿碗中的熱茶。

“那一次險啊!我們這些人差點都去見了閻王!老爺還記得吧?”蘇叔回頭問爺爺。

“當然記得!我們還失去了三位兄弟!”爺爺深深嘆了口氣。

“朵兒小姐,少主,當時我們一共三十多個夥計,押運五十駝的綢布已經快到高附城了,在一個叫做撒浪山口的地方遇到了一股劫匪。和河西你所見的那些山匪還不一樣,人家直接蜂擁而來、殺人越貨不跟你談任何條件!”

蘇叔喝了口熱茶,緩了口氣。

他所說的河西山匪我們去年去長安的途中遇見過兩次,人家盜也有道,還會和你談價錢。

估計蘇叔所講的這撒浪山賊就是黑壓壓的蜂擁而來,見人殺人見財取財的那種。

“我們當時還沒反應過來,這幫山賊已經策馬闖入了隊中,砍倒了我們五匹駱駝和三位夥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