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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剎前石板鋪就的廣場上,幾株無花果樹冠蓋如雲。

當年釋迦摩尼佛在菩提樹下大徹大悟、明心見性,這生長與身毒國的熱帶長青植物也就成了佛家寺廟的必備樹種。

佛成道之所,佛家道場也就由此而生。

北地常年溫涼,菩提佛樹無法生長,只能取其他樹種而代之。

所以中土北方諸郡的禪寺古剎皆栽種白果樹,我們于闐國贊摩寺前則是無花果樹。

沒想到在這化外之地的古寺門前,也是以這種無花而生果的北國喬木作為自家的道場之地。

是否也可理解為西域的佛家和這梵衍那國的古剎本是同宗?不得而知。

我們一行隨着小沙彌來到寺院時,幾十位比丘、沙彌正盤腿端坐於古樹下面,在一位老年法師的帶領下做着當日的早課。

木魚聲聲,佛音繚繞,讓人頓覺滿目的空明。

彌陀羅法師身披灰色的袈裟,灰白色的長髯捲曲如虯一般的飄拂於胸前,鷹椽鼻、目光深邃而柔和。

與我們見面時,法師宣唱了一句“阿彌陀佛”之後,就在小沙彌的攙扶下端坐於一處向陽的蒲團上。

他平時為香客摸頂祈福,接受信徒的膜拜和布施,可能也是在這個地方。

身後峽谷中霧靄朦朧成了絕好的背景,霞光照耀於大師的身上,使他整個人充滿了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佛之氣。

古蘭朵和我們同行,為了免去不必要的麻煩,我讓她換了一身黑色的男裝,滿頭的秀髮也用一方綸巾包裹了起來。

加之一路走來已被曬的黑炭一般,初次相見之人已經很難辨別出他的女兒身來。

“阿彌陀佛,近日大佛上端佛光普照,似有祥瑞降臨,原來是幾位施主,善哉善哉!”

身邊的沙彌接過我們布施的絲綢布匹與十個金的銀錠之後,彌陀羅法師微睜慧眼,單手行禮道。

“幾位小施主來自何方?準備去往何處?”法師接着問道,盡然是吐火羅語系的北地語,不用古蘭朵的翻譯我也能聽出其中的意思。

“啟稟法師,我們是來自東土漢國的商人,前去羅馬城。”

我雙手合十恭敬的答道,原本想說來自西域的于闐國又怕法師沒聽說過這樣的彈丸小國,故報出了自己的祖鄉之地。

“東土漢國,阿彌陀佛,神仙的國度啊!難怪幾位施主錦衣華服,貌如仙人!”

法師微微笑道,一邊默數着手邊的菩提佛珠。

細觀法師雖然容顏威儀,但身上的袈裟確實不敢恭維。

粗麻和蒲草編製而成的織物,裁剪手法也甚是簡單,就是一匹整布裹在了身上,半個臂膀完全露在了外面。

放眼望去,包括主持在內的所有僧者全部都是赤足,似乎這個佛國上至國王下至臣民,壓根就沒有穿鞋的習俗。

或者是以小乘佛法立國,強調現世的苦修也不一定,只追求精神上滿足,視吃穿享樂的物慾為罪惡。

“大師去過東土漢國?”古蘭朵好奇的問道。

“阿彌陀佛,老衲的師傅曾去過東土的長安,歸來之後慨嘆佛國的蓮花世界應在東方,足見漢國的繁華。老衲也一直想去中土傳道,怎奈機緣未到不得成行。阿彌陀佛!”

彌陀羅法師雙手合十,微微嘆道。

“大師如果真有此願,等我們從羅馬國歸來後,一定幫助大師玉成此事,布施途中的所有費用。”我真誠的邀請道。

虔誠信佛的奶奶、家母,還有爺爺在供佛布施上的一擲千金,已經無形中使我有了這樣的信仰。

佛即是慈悲,佛需要竭盡全力的去供奉。

“阿彌陀佛!施主的善意老衲心領了,怎奈陽壽將近,此生再無這樣的福果。只是看到各位施主讓老衲想起了一段久遠的往事,阿彌陀佛!”

彌陀羅法師宣唱着佛號,原本心靜如水的淡定有了一絲絲的波動。

“這段往事和中土漢國有關嗎法師?”古蘭朵的好奇心真是太大了,什麼都想問個究竟。

“小姐不要再東問西問了,啥時候吃早飯啊?”秦沖用隴地雅語小聲的叫道。

幸虧這位法師聽不懂中土漢語,否則肯定視此言是對佛祖的不敬。

“阿彌陀佛!七十年前老衲剛剛出家侍佛來到這間古剎。有一天,也是一位漢國的少年,帶着百十人的馬隊從這巴米揚的山谷中經過。阿彌陀佛,恰似佛祖面前的十八羅漢,天兵天將來到了凡間。七十年後的今天,又遇到了你們幾位東土漢國過來的商者,一切皆是天意也!阿彌陀佛!”

法師睜開眼睛看來我們幾位一眼,拂須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大師,那位領隊的漢家少年是啥姓名?”我驚喜的問道。

在清風澤書院時,辛老夫子曾經說過,魏公曹操蕩平西涼後,五虎將軍馬超退守漢中,他的孫子馬抗率領宗族百十人一路向西而去,從此再無音訊。

這彌陀羅法師所說的那位漢家少年難道就是當年伏波將軍的後人?

“阿彌陀佛!那位小施主自稱馬抗,隨行的部將全部叫他少主人。”

往事如此久遠,法師盡然能夠記憶的絲毫不爽,令我由衷的敬佩,也為我的猜測成真而感到無比的驚喜。

“後來呢?”我已經不顧身後劉真兒他們的低聲催促,繼續追問道。

“後來他們在我這寺院休整的十來日,就又一路西去了。阿彌陀佛!”彌陀羅法師閉目養神了片刻接着道。

“二十年前有一支亞美尼亞公國馬米科尼楊家族的商隊來到了我們梵衍那國,自稱是當年馬抗施主的後人,特來報答我家寺院的收留之恩。阿彌陀佛,如今我這寺中所有菩薩、羅漢的金身,全是這位施主的布施所成。”

這時白果樹下菩提道場的早課已經結束,火頭僧為彌陀羅法師和我們五人端來了石碗盛裝的早間齋飯。

沒有碾磨成粉的胡麥粥,上面放了幾顆煮熟的無花果脯作為配料。

如此簡單的早餐料理,這梵衍那國僧人的日常餐飲也太過清淡無味了。

服飾如此,飲食如此,世間最簡的生活,卻能在摩崖之上雕琢出如此頂天立地、莊嚴慈悲的巴米揚大佛。

“赫斯魯爾、蘭頓算是刁鑽了一回,這怎麼吃得下去啊!”秦沖端着石碗無奈的笑道。

“必須全部吃下去,一顆麥粒都不許剩下!”我無可爭辯的低聲命令道。

能和高僧彌陀羅法師共進齋飯,在梵衍那國國人看來可是無上的榮光。

因為在這些虔誠的佛教徒眼中,彌陀羅法師就是這個紅塵世界中的佛,而巴米揚大佛正是他早已圓寂去世的師傅,則是往世中的佛陀。

秦沖這小子不知惜福,盡然抱怨齋飯的難吃,何其愚蠢也!我恨不能起身踹他兩腳。

作為示範,我端着石碗如法師那般細細咀嚼,吃光了這梵衍那國最高級的“國宴”。

古蘭朵、沙米漢、劉真兒整個過程一言不發,埋頭專心的品食。

而我在呵斥秦沖的同時,卻也反了佛家的“食不語”戒律,願佛祖能寬恕我的罪過。

“阿彌陀佛!小施主們請回去沐浴更衣,晚間老衲來為你們做一場消災祈福的法事。此番西去過我梵衍那國後,就是佛祖的慈悲還未抵達的無常之地,魔障如林、罪孽叢生。今日我們能夠相遇也是前世的因緣所致,願佛祖能夠保佑你們!阿彌陀佛!”

早間齋飯過後,彌陀羅法師在小沙彌的攙扶下站起身來,雙手合十的囑咐道,一點也看不出是位已經年過百歲的老者。

“多謝大師的慈悲!我們告退了!”

我帶領古蘭朵、秦沖、沙米漢、劉真兒四人,深深叩拜法師之後,小心翼翼的退出了古剎。

“馬米科尼楊,大漢伏波將軍馬援、三國西涼王五虎將軍馬超之後,希望能夠在羅馬城能遇到我們漢家的這位英雄!”

回客棧的路上,我開心的叫道,完全沒有了領隊的威嚴。

“羅馬城肯定碰不到,要去就去亞美尼亞公國!”古蘭朵辯解道,她也被這個久遠的漢家軼事所吸引。

“一南一北相距遙遠,少主,算了吧!我們還是去羅馬國辦正事要緊!”

沙米漢不想在途中耽擱一絲一毫的時間,尤其是為了和他一點關係的馬米科尼楊家族。

“少主,我們還是趕路吧,這兒一點意思也沒有!”

“除了比丘和尚就是比丘尼,一個異族的佳人都沒有碰到!”

劉真兒和秦沖嘟嘟嚕嚕的叫道,這兩位光棍漢,欣賞流連美女佳人是他們行商途中的最大樂趣。

晚間夕陽西下的時候,我們一行七人已經按照彌陀羅法師的要求,早早沐浴更衣、置辦好香火油燭,來到了古剎的院內。

法會的道場已經備好,彌陀羅法師端坐於道場之上,為我們拂頂降福後,祈福法會從《地藏經》開經偈開始:

無上甚深微妙法,百千萬劫難遭遇。我今見聞得受持,願解如來真實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