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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斯人的採石技藝無可挑剔。

自從被編入他們的小組之後,我們再也沒有因為完不成當日的工量而受到羅馬監工的處罰。

如此似牲口一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在島上轉眼過去了一個多月的時間。

我們一百多個奴隸開採出來的一萬多塊長條玄石,把長屋前面的礁石平台堆砌的丘山一般。

每日清晨開工前的列隊訓示,也因此變成了艾德大王的召見。

三五成群或蹲或坐在條石之上,場面滑稽而又悲催,

我等赤身裸體、肌膚焦赤,亂如蒿草的鬚髮齊胸,目光痴呆而又混沌,如同山野之中還未開化的一群猿人。

如果這些信仰基督上帝的羅馬人稍微還有一點慈悲之心,讓已被馴服的我們可以溫飽度命,也不會發生接下來的一些事情。

乾著騾馬一般的苦力,每天不足一斤的麥粒口糧,沒有肉脂,沒有果蔬。

連常人續命所必需的池鹽,也是讓我們如草原上的牛羊那般舔舐海灘邊的礁石來自行解決。

加之地中海的冬季已經來臨,我們身上沒有一寸禦寒的衣物,體內能量的消耗完全掏空了每一位奴隸的軀體,飢餓如瘟疫一般在整個小島蔓延開來。

初上島時還鐵板一塊的波斯人、閃米特人、希伯來人族群自行解體,口糧偷盜與搶劫事件時有發生。

每個人都形同骷髏一般,人人為食物而戰。

對於我們這些行首走肉般的餓殍,羅馬監工們已經懶得管理了,出工收工自便,他們每隔三五日的時間會走下長屋來核對一下每一組完工的數目。

所采條石的數量如果不達要求,便是一通劈頭蓋臉的圍毆。

奴隸們的體質已經經不起這樣的體罰了,致死人命的事情時有發生。

也許這些惡魔般的監工當初得到的命令就是在島上的工程完工之時,要把所有奴隸廢物一般的處理掉。

如今條石的開採作業已近尾聲,整個工程也算進行了大半,不再需要太多的奴隸也可按期完工了

所以艾德再也不像開始時那樣,對於違規忤逆的奴工,只是讓我們吃點皮肉之苦。

如今他對手下的打手們發出的指令,便是往死里揍。

死去奴隸的屍體,直接從左岸的高崖之上扔入茫茫的大海之中。

望着瘦骨嶙峋的秦沖、劉真兒兩位兄弟,我的心裡升起了無限的悲哀。

剛上島時如果奮力一搏還有一線生機,如今我們虛弱的一陣風便可吹倒,哪還有半點逃出生天的資本,只能在這裡等待死亡之神的召喚了。

破屋偏遇連陰雨,就在這樣的當口,一日夜間我們三人的僅存的口糧同時不翼而飛。

聖人有言,衣食足,而知禮儀。倉廩實,而知廉恥。

自然上天剝奪了我們最後一點生存的希望,那我們也就啥也顧不上了,搶吧!

從此我們兄弟三人成為小島上的“悍匪”,見糧食就搶,欺凌比我們更弱小的奴隸成了每天的家常便飯。

然後又帶領這幫弱小之眾去冒犯那些還在抱團的強者,從“虎口”中搶到幾顆聊以度命的麥粒。

直到所有奴隸的口糧全部被瓜分完畢,這樣的搶掠事件才算結束。

大夥不管是剝樹皮、吃海草,還是去海邊鋌而走險捕捉淺灘的海魚,所有的生存之法無不用到了極致。

這樣的飢荒一直要延續到運送糧食的海船,再次在潟湖邊的碼頭靠岸時才會告一段落。

艾德與他的手下肯定貪污了我們奴隸們的這點口糧,因為每次分到我們手中的麥粒越來越少。

從最初勉強可供一月食用,到後來的二十餘日,再到如今的十日之需,一次比一次減少。

看來騎士堡的安東尼奧大人對於這“飛魚礁”的口糧,不是按照我們奴隸的多少,而是根據工程所需的人力來供應的。

開山採石階段,所需的人力最多,因此口糧的供應也最為充足。

如今已進入條石的壘砌施工階段,包括碼頭上的台階、船塢,礁石平台上的倉庫、蓄水池,以及原木長屋旁邊的城堡,也不再需要那麼多的奴工了,口糧也就相應的減少。

糧食不夠怎麼辦?那就物競天擇優勝劣汰吧,任由我們奴工們自行解決。

老弱病殘者自行淘汰,成為葬身海底的枯骨。

暫且偷生的強壯者,可以繼續苦熬下去,直至被榨乾最後一滴血液。

因此,這些羅馬監工對於我們奴隸之間因為食物、飲水所發生的各種群毆或單打獨鬥的事件,已經不再做任何的干預。

白天的時候,他們會摟着那些羅馬姑娘坐在曬台之上,興高采烈的欣賞着我們奴隸之間的自相殘殺,如同觀看競技場中的角斗一般。

沒有了羅馬人的干預,若論格鬥搏殺,整個場中的所有奴隸沒人是我們的對手。

但怎奈口糧太少,我和秦沖、劉真兒三人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搶來的麥粒,還不能抵消我們因此所消耗的體力。

慢慢的,小島上因為糧食所產生的爭鬥也平息了下來。

除了每個白天在監工皮鞭的威逼之下勉強出工外,每個人都處於瀕死之前的絕望和麻木之中。

不再有抗爭,都在等待着死亡之神的早點到來,好結束這種煉獄般的苦難。

一日晚間,我和劉真兒在林間的草地上苦苦掙扎難以入眠。

面對無處躲藏的寒冷和飢餓,我恨不能尋一根草繩在一旁的棕櫚樹上來個自我了斷。

這時秦沖從海邊興沖沖的跑了回來,一邊開心的叫道:“少主!鍋盔!快起來!有魚吃啦!”

聽說有吃的東西,我和劉真兒忙不迭的爬了起來。

但見秦沖手中提了兩條肥碩的飛魚,足足有四五斤的重量,足夠我們飽飽的吃上一頓了。

我們兄弟三人也不言語,圍坐在草地上生吞活剝了起來。

一盞茶的功夫,除了有毒的苦膽之外,包括魚鱗、魚鰓、魚骨在內所以可以果腹的東西,全被我們一掃而光。

幾個月前,我們還在安條克城邦的海灘上享受着烤羊、美酒,懷揣着滿兜的金幣,日夜有佳人與美食相伴。

而如今的我等,早已變成了茹毛飲血的野人。

“沖兒,這魚你怎麼搞上來的?”

一斤多生魚肉下肚之後,我們又活了過來,對於這飛魚的來路很是好奇。

沒有漁網和吊鉤,儘管小島周邊海域每個黃昏的時候,海魚如波浪一般貼着海面漫天飛舞,我們也只能望洋興嘆,一條也捕不到。

“呵呵,希伯來人教的法子!海魚喜歡有血腥味的誘餌,我就在自個的身上開了幾道血口,在海灣里泡了好半天,總算有所斬獲!”

秦沖的髮髻和鬍鬚自從上島以來就沒有梳理過,如亂麻一般的纏在了一起。

先前風姿俊朗的大俠做派早已不見了蹤影,赤裸的軀體只剩骨頭架子,剛剛用碎石劃開的創口已流不出半滴血來。

“兄弟!我對不起你們啊!”滿腔的悲哀無處化解,唯有抱着秦沖、劉真兒兩位兄弟放聲慟哭了起來。

“少主,振作起來!只要有一口氣在我們就要想辦法逃離這個魔窟!”

秦沖拍着我的肩膀低聲的安慰道,真是生死與共的好兄弟啊!

都是我的一己之私念,才陷兩位兄弟於如此的慘境。

但直到今天,他和劉真兒二人對我這位不稱職的少主一句怨言都沒有,還想方設法讓我在這島上少受一點苦楚。

我可以辜負世間的一切,哪怕是佛祖、上帝,也不能辜負兩位兄弟對我的忠誠。

該做決斷了,帶着兩位好兄弟活着離開這個孤島。

哪怕是食人肉、喝人血,背負萬世的惡名,死後下地獄,也不能讓我們的今生就此毀滅在這撒旦無常的手中。

“少主,也不知道朵兒小姐、老漢、蘭頓他們如今怎麼樣了。”

慟哭之後劉真兒輕聲的嘀咕道,這是先前在我面前絕對不能提起的話題。

我無法想象小妹古蘭朵他們如果落入了安東尼奧、艾德這樣的惡人之手,會是一種怎樣的慘狀。

不過依我們離島之前的情況看,包括老魯爾之死,都說明騎士堡的這幫羅馬人沒有找到小妹他們。

而且這羅馬也是個有法度的帝國,安東尼奧大人這種殺人越貨的買賣也是見不得光的,他肯定不敢動用朝廷的力量來幫他抓人。

如此算來,古蘭朵他們目前只有兩種可能。

或許已經平安返回東方了,如今剛剛翻越了蔥嶺冰原,于闐國清風澤家園近在咫尺。

第二種可能是他們沒有離開這東羅馬,為了營救我們而就地蟄伏了下來。

他們三人都是金髮碧眼的波斯人模樣,這敘利亞行省原本就是波斯國的土地,古蘭朵又精通羅馬語,老魯爾已經死去。

所以這三夥計只要在安條克城邦外找一個偏僻之地居住下來,斷不會引起羅馬官府的懷疑,也不會有人知道他們的來路。

加之一萬多金幣的巨資還在他們身邊,還有通靈的神鷹青鸞從旁相助,何愁打聽不到囚禁我們的這座孤島!

想到這兒,我早已冷卻的血液再次沸騰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