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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曆三月的中下旬,于闐國的大漠綠洲、荒野古道上已經有了初夏的氣息。

這些天來我們從各地收回的玉石毛料,已經陸陸續續的送抵了于闐王城的商街。

如今“長安坊”的主人是慕容璋表哥,他帶領幾十個夥計日夜趕工,終於在禮佛節來臨之前,把這些毛料打磨雕琢成了玉件的成品。

佛珠、凈瓶、手環、玉佩無所不有,晶瑩剔透美輪美奐,件件都堪稱舉世無雙的絕品

我們此趟南下身毒佛國所做的交易,便是用這些玉器換取西南諸國的珊瑚、象牙、海珠等物。

今秋商隊會前去東土的長安、洛陽和東晉朝的建康,出手這些山海奇珍,再購進漢地的絲綢綾羅運回西域。

這些生意做成後的利水,據蘇叔所言至少有二十倍之多,足以使千戶人家在未來的兩三年裡衣食無憂。

唯一讓人惋惜之處,是我已經繼承家族行商的事業,成了一位真正的商者。

行商之人當然要以利為先,再也不能如以前那般縱橫天下、揮金如土、逍遙快活了。

這段日子家中的上下老少,都在談論商隊出行的事情。

清風澤商隊不僅僅是我一家的生意,也關係到這些人家的福祉。

隊中夥計的家眷大多都在我家客棧中做兼職女傭,停止行商兩年來,每年少了十個金的薪俸,又加上客棧生意的不景氣,很多夥計的自家生活日漸窘迫。

先後已有幾十位子嗣眾多的隊中老人,拖家帶口的離開了清風澤客棧,前往他鄉謀生去了。

因此當我重振商隊準備再度遠行之時,最開心的就數這幫老夥計們。

曾經追隨爺爺走遍天涯,如蘇叔、門叔那般。

為了生計,也為了心中那份無法割捨的江湖情結。

個有一個人卻是例外,在我面前絲毫不提行商之事,此人便是小妹古蘭朵。

這幾日忙完店中的活計,古蘭朵便領着三五夥計,前去拾掇她那幾畝棉田了,晚間再去家母那邊和素兒戲耍一番。

好像對於我們這次行商毫不在意,也不會如羅馬之行那般吵嚷着要與我們一起前行了。

但我知道,這女子素有鴻鵠之志最喜展翅高飛,困在清風澤這一方世外桃源之中,不是她的本意。

我也對朵兒產生了深深的依賴,行商途中如果沒有她和青鸞大鳥同行,似乎會少了很多的樂趣。

所以古蘭朵不提隨隊行商,既讓我感到好奇又很是令我不安。

今日“長安坊”的慕容璋表哥在王城的酒肆中擺下宴席,宴請了我家商隊的全體成員,預祝身毒之行一路平安,生意如前財源廣進。

酒宴從午時一直喝到了黃昏,所有人才盡興而歸。

蘇叔領着其他夥計去了崑崙馬場,為商隊挑選遠行的馬匹和駱駝。

而我和沙米漢則騎馬出了王城,踏着金色的餘暉向清風澤家園的方向奔馳而來。

快到客棧的時候,遠遠看見朵兒小妹和幾個夥計正牽着馬拉水車,穿過胡楊林旁的砂石小道,迎着我們逶迤而來。

一直在半空里無聊盤旋的青鸞大鳥,一個俯衝便來到了我們的馬前,穩穩停在了沙米漢的肩膀上。

“朵兒!”我心頭一熱拍馬迎上前去,親熱的喊道。

“哥!沙米漢!你們的差事辦的怎麼樣了?”

古蘭朵一身棉布短衣,手持瓜蔞水瓢,扶着水車笑嘻嘻的問道。

就如一位可人的鄰家姑娘,不知底細之人很難想象她曾經盡然是一位在遙遠的羅馬國力挽狂瀾、救我等於水火之中的奇女子。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了!哈哈!朵兒,你也早點準備準備吧!”

雖然不怎麼直白,但我分明已是在邀請小妹了。

“哥,這次我不能和你們一起出去了?”古蘭朵無奈的嘆道。

“為啥?阿媽不同意?我去和她說說!”我輕輕揚鞭道。

“不是!阿媽日盡老邁,一陣清醒一陣糊塗的。大嫂客棧就夠她忙活了,還有素兒需要照看。我倆都走了家中萬一有個變故,豈不是我們終身的遺憾!所以我決定守在阿媽身邊,幫助大嫂守住這個家園!哪兒也不去!”

古蘭朵手搭涼棚看着天邊的晚霞,淡淡的笑道。

“哎,忠孝不能兩全!朵兒辛苦你了,大哥謝過!”

我在馬上作揖苦笑道,內心掀起了數不清的波瀾,似有萬般的不舍而又無從傾訴。

“小姐,你這水太勤了吧?記得我們在戈蘭山地那會,當地幾個月不見一滴雨,各家莊園的棉田也不怎麼澆灌,秋天自會長出白花花的棉絮來!”

沙米漢說話間已經跳下馬背,牽着馬匹來到了一旁的棉田邊上。

棉苗長勢喜人,每株已有一尺多高,墨綠色的隴畝從清風澤大湖的岸邊一直延伸到前方的沙海邊緣。

“老漢兄,你以為這迦南的雪棉是你們柔然山上的綿羊啊!只要有草吃每年夏天就能剪出一大堆的羊毛來!哈哈哈!我早就問過當地的酋長了,棉田每半月左右就要引河水漫灌一次,一直到采棉季前一個月才會結束,迦南山地的所有棉花莊園都在河谷地帶就是這個緣故!另外每半個月要為棉花松一次土,棉田收穫過一次後,至少要拋荒兩年才能續耕!土地的肥力不濟,也會有花而無果!”

剛才我向朵兒作揖時,她的臉上飄過了一片紅雲,見沙米漢在觀賞她的試驗田,就趕緊把話題引到了棉花的種植上。

“呵呵,看來是我記錯了!小姐冰雪聰明治國安邦之才,可惜是位女子啊!”

沙米漢摸着剛剛蓄長的棕發憨憨的笑道,家有嬌妻幼女,這位柔然國的壯士似乎已經心滿意足、別無所求了。

“我們羅馬之行成果有三,黃金千兩、絹圖百尺,還有這幾隴棉花的火種!呵呵,朵兒你居功至偉啊!”我站在棉田邊上由衷的讚歎道。

“少主,最要緊的一條你還沒有講到!朵兒小姐是我等的貴人,有她在我們的商隊才能一路逢凶化吉,少主你們才能安然逃離東方島,也才能創下迦南起義的這份偉業!”

沙米漢不吝最華美的言詞讚美古蘭朵道。

“哥快扶我!”朵兒朝我嘻嘻的喊道。

“怎麼了?”我有點驚愕,不知這古怪精靈的女子又要玩啥花樣。

“兩位兄長的一番褒揚,小女子快要站不住啦!哈哈哈!”朵兒扶着我掩面嬉笑,把一旁的幾位夥計也逗得樂了起來。

這時沙坡的胡楊樹上閉目歇息的青鸞忽然振翅高飛了起來,向遠方的古道俯衝而去,一邊發出尖銳的歡叫聲。

“青鸞這麼高興肯定是蘭頓大哥從藍氏城回來了!我們快去迎接他!”

在戈蘭山地一年多的朝夕相處,古蘭朵與蘭頓大哥已是情同父女。

自從去年年底老蘭頓歸鄉省親,朵兒一直甚為掛懷,期盼着他的早日歸來。

如今能讓青鸞大鳥前去迎接的貴客,自然是蘭頓大哥莫屬了。

所以朵兒喜出望外的把手中的水瓢交給其他夥計,牽出拉車的青馬,向我和沙米漢開心的叫道。

我們也趕緊翻身上馬緊跟在朵兒的身後,追隨着青鸞的蹤跡向西北方向疾馳而去。

前方的古道從莎車、山皮諸國延伸而來,是蘭頓大哥從藍氏城歸來的必經之地,也是我們前去貴霜、波斯、身毒佛國唯一通道。

這幾天正在為蘭頓啥時歸來而煩心呢,商隊馬上就要出發了,此君還是音信全無。

如果真是蘭頓,也可謂快事一樁啊!

遠方的沙海深處,五匹波斯高馬正越過一座丘山向這邊疾馳而來,我的心臟急速的跳動了起來。

“哥!蘭頓大哥把他的家小都帶過來了,你可要讓大嫂好好安置他們!”古蘭朵歡快的立馬笑道。

“那是老蘭頓嗎?不像啊!”沙米漢的臉都漲紅了,小聲的嘀咕道。

“是秦沖!劉真兒!他們還活着!”我脫口而出的大叫道,與沙米漢策馬迎上前去。

“秦沖!鍋盔!是你們嗎?”沙米漢的大嗓門能把天給震下來。

“少主!沙米漢!小姐!”

這群灰衣騎士的回應證實了我們的判斷,是秦沖他們回來了。

“老漢!鍋盔劉總算回來啦!”下馬之後,劉真兒抱着沙米漢嚎啕大哭道。

“少主!沒想到還能活着回到于闐國!天不滅我秦沖啊!哈哈哈!”秦沖仍是豪情不改,與我執手大笑道。

“好兄弟!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我和沙米漢與這幾位“塞尚波斯”的好漢一一擁抱道賀,劫後餘生的喜悅掛滿每個人的笑臉。

鬚髮齊胸、身披骯髒襤褸的波斯布袍,每位壯士的馬鞍上都懸掛幾口波斯長刀。

長期征戰殺戮的緣故,即便是開心喜慶時刻這幾個傢伙的眼裡仍然透射着瘮人的冷光。

“少主、老漢!我來介紹一下,閃米特兄弟薩冰、赫爾、尼米,沒有他們三人的鼎力相助,我和劉真兒不可能活着越過底格里斯大河,呵呵!”

寒暄擁抱之後,秦沖把同行的三位軍士介紹給我們。

“見過東方統帥!見過沙將軍!”

三位軍士兄弟用標準的羅馬軍禮向我和沙米漢鞠躬致敬道。

去年的千軍萬馬之中,這些軍士還記得我這個“東方領主”和重甲騎士軍團的副將沙米漢將軍。

“三位兄弟,到我于闐國你們就算到家啦!呵呵!從此不再有啥東方領主和將軍大人,我們都是普通的商者!哈哈哈!兄弟們快快上馬!今夜我要殺牛宰羊,為各位接風洗塵!”

我哈哈大笑着把三位遠來的貴客讓上了馬背,他們在馬上給聞名遐邇的古蘭朵女師都尉拱手致敬。

而朵兒小妹早已是泣不成聲、淚如雨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