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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都是內功深厚之輩,對這漫天風雪毫不在意,一路向著都靈山主峰行去。

“陳兄弟年紀輕輕,武功竟如此高強,他日必能成為一代宗師,冠絕當世。”

“欒……欒兄過獎了,我只是僥倖有些奇遇罷了,對了,這新任都統制真的在這深山之中?”

兩人邊走邊聊,不一會就稱兄道弟起來。主要是欒城有心結交,他深知陳安很受徐謙看重,並且自身本領也是不俗,飛黃騰達指日可待,當然要好好親近親近。而且對方也不像傳聞中那麼瘋狂可怖,看來傳言皆不可信啊。

欒城的自來熟讓陳安也是無奈,正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對方如此熱情,況且還是暗司同仁,還要一起合作這次的任務低頭不見抬頭見,自己總不能冷淡以對吧,便也就勢改了稱呼。而且說了這麼多話,陳安也漸漸消除了那份陌生感。

欒城眉梢輕揚,神秘一笑道:“陳兄弟,稍安勿躁,且隨為兄前去,定能看一出好戲,這都靈山觀潮峰,這幾天可熱鬧的很呢。”

陳安心下詫異,這漫天大雪,枯樹荒山哪來的熱鬧可瞧。但看欒城言辭鑿鑿,不禁半信半疑地隨他行走。

又聽欒城接著說道:“這海州衛的新任都統制,陳兄弟應該也聽說過。”

陳安詫異道:“我也聽說過?”

“不錯,他名叫葉聖言,曾任東臨衛統帶。”

陳安訝然道:“是他?”此人陳安的確聽說過,相傳其人為暗司新秀,一套伏魔掌法登峰造極,已臻化境。但讓陳安也聽說過的他的原因是曾有人拿他和陳安做過比較,因為他們最像的一點就是任務之中不留活口。

陳安知道自己是用毒,根本沒法把握,就是想留活口也留不了,但這個葉聖言不同,他殺人是用劍,這才是真正的殺星。而且東臨衛行走於京東路、江南道,整個中原之地被他殺了一遍,在中原之地可謂是名聲響亮,當然也不是什麼好名聲。這個人來海州,朝廷就不怕引起吳王的戒備嗎。想到這,陳安不由的笑着搖了搖頭,就算沒有陳安葉聖言之流,吳王對朝廷就不戒備了嗎。

半個時辰後,兩人就轉入了都靈山主道,主道上的行人漸漸多了起來,但個個一身短打扮,持刀拿劍腳步沉穩,不類尋常遊客。他們與陳安二人的目的一致,都是奔向山頂而去。

山路逐漸崎嶇,陳安便下馬與欒城並肩行走。兩人行走在這些人當中完全不顯突兀。

“欒兄,這些什麼人,大雪天還往山上趕?”陳安皺眉問道。

欒城笑着解釋道:“這觀潮峰上,有一座落日山莊,莊主歸無忌是都靈大豪,在整個海州都算是一等一的有錢人,他本人樂善好施,最喜結交一些江湖上的好漢,今日是他六十大壽,這些人自然都是來祝壽的。”

“那這與海州衛的新任都統有何關係?難道他還會來拜壽?我們暗司和地方大豪可沒這麼好的交情吧?”陳安說的還是委婉了,暗司和地方鄉紳何止是沒有交情,很多地方衛所的建立就是靠吃大戶。有的衛所吃相難看地方鄉紳對其是恨之入骨,但卻敢怒不敢言。

“陳兄弟不妨猜猜看?”欒城買了個關子。

陳安不以為忤,想了想便說道:“不是有交情,那便是有仇了,難道這些人還能是聚集起來對付葉聖言不成?”

欒城贊道:“中的,陳兄弟果然天資聰穎。”

陳安直接忽略了他的稱讚,疑惑道:“這不可能吧,自古民不與官斗,我們可是官,這些個土豪想造反不成?”

“陳兄弟身為上三衛,多處理一些朝臣的案子,對江湖上的事情可能不是很清楚。”欒城笑了笑,解釋道:“正所謂俠以武犯忌,這些個江湖豪強逞兇鬥狠多有人命官司在身,弄的大周律法好沒威嚴。但偏偏其就存在了下來,朝廷當真對付不了他們嗎?兄弟身為暗司應該清楚,國家機器開動,任他武功蓋世,也是死路一條。”

陳安思忖欒城的話,覺得確實有道理,大周擁兵百萬,什麼高手能與百萬大軍相抗衡。甚至都不用軍隊出馬,暗司十七衛縱掠天下,只要精英盡出,不惜代價,也絕對能把江湖肅清。不要說什麼無辜,很多朝廷大臣都是無辜的,暗司還不是隨便捏造個罪狀就把他給辦了。但是偏偏對付這些個江湖人氏卻要證據確鑿才能逮捕,實在是讓陳安費解。

只聽欒城繼續說道:“說來也簡單,那是因為這些江湖人氏與那些世家大族,朝廷要員都有千絲萬縷的關係。試問朝廷又怎麼會辦自己人。”

“這是怎生說法?”陳安疑惑地追問。

“常言道:窮文富武,若不是大富大貴之家,哪有錢供家中子弟習武,你我皆是暗司不惜代價培養出來的精銳,應該清楚當真隨便練練就能成高手了?沒有名師指點,沒有靈藥洗髓,就算再刻苦修鍊也難有大成就,還會落的一身暗傷,英年早逝。”

陳安點了點頭,對這個說法十分認同,他加入暗司是吃了不少苦,但確實是一個極大的機遇。否則他現在很可能還在街上乞討呢,還談什麼報仇。

欒城繼續道:“其實朝廷和江湖是一體的,朝廷需要江湖的存在,就以吳王舉例,整個東南三省綠林道都是吳王走私生意的工具。落日山莊莊主歸無忌與吳王府長史歸寧是親叔侄。這是海州的豪強,朝廷也有朝廷的豪強,性質一樣。所以我們和江湖中人的關係,說複雜也複雜,他絕對不是官捉賊那麼簡單;說簡單也簡單,他就是官捉賊這麼簡單。關鍵就在賊不一定是賊,要上面的人說他是賊,他才是賊。”

他這段話說來全然沒有邏輯,但陳安卻聽懂了,頷首道:“我們只是殺人的工具,上頭叫殺誰,我們照做就是。”

欒城嘆息道:“要真是只當把刀還輕鬆了,關鍵是海州有海州的豪強,朝廷有朝廷的豪強,就是朝廷的豪強也分為五州,分為各個家族,他們家族的興衰是在朝堂上角力,卻映照於江湖紛爭,我們只能在其中調劑。所以為了不引起他們背後世家的不滿,處理江湖事務,只能用江湖手段。這就是你所看到的,堂堂一衛都統,掌控萬餘兵馬,卻只能帶着幾個武功好手與江湖中人放對。更為可恨的是這些世家大族與我暗司水火不容,多次上書朝廷想要罷免聖廷,沒有成功後又背地裡支持武林中人對我們動手。這麼看來還是當年的血司暢快,縱橫虐殺無所顧忌。”

陳安仔細想了想發現確實是這樣,他雖然大多時候處理的朝廷內部的事務,但也參與過對付江湖豪強,比如明劍山莊。只是他那時本就位小職卑,帶着大貓小貓兩三隻,根本還沒有犯忌諱的資格。但朝廷確實從未派軍隊圍剿過武林中人。哪怕再難啃的骨頭,也是派專案人員對付,這就是設置都司都正都監這些職務的原因。暗司就是朝廷為了調解紛爭平衡各方勢力的工具。

陳安又道:“他們如此明目張胆的在這商量對付我們,就不怕我們提前有準備嗎?要知道暗司密探可是號稱無孔不入的。”

欒城笑道:“他們根本不怕我們知道,他們在此只是想表明一個態度,我們知道又能怎麼樣,只有千日做賊哪有千日防賊的道理,就算我們想要先發制人也不可能。兄弟你多次執行任務應該清楚,對付一些小角色,自是容易,但一些有世家背景的名門大派哪是輕易可以動搖的。各種界限都是上頭的大人物把握,我們只有依令行事的份。”

陳安默然。

兩人交談之中已經到了山頂,這裡竟是一處廣闊平台,風雪中一座龐大莊園屹立其上。

莊園中門大開,四個僕役站在門口迎送賓客。陳安兩人跟着人流,也無人盤問,直接就混到了莊園之中,欒城不知從哪摸出了一個紅色禮盒放到了司儀處,就帶着陳安走進了前廳。

山莊正廳張燈結綵,擺着不下百桌酒席。欒城拉着陳安,在廳中的一處角落坐定,這時還有僕役為二人端茶送水。

陳安搖頭道:“這也夠混亂的,連個請柬都不用,賓客來歷也不計較,就不怕吃白食的人來這蹭吃蹭喝?”

欒城端起面前杯盞,輕抿了一口當中的香茗,吐了口氣道:“有錢就是任性。”

天色漸晚,外面的風雪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停了,大廳稀稀落落坐滿了人,陳安估摸着這廳中怕不是有七八百人之多。

這時一個身着紅衣的六旬老者走到廳中宣布開席,並說了一堆歡迎蒞臨,蓬蓽生輝的廢話,陳安想來這人應當就是這落日山莊的主人歸無忌。

之後一溜婢女托着菜盤魚貫而出,各色佳肴瞬間擺滿了廳中桌席。

大家推杯換盞紛紛向那老者祝酒。老者在子侄的陪同下對祝酒之人一一回敬。主要就是大廳中間的幾席,剛才報唱名,聽起來都是江湖上有頭有臉的人。只是陳安對江湖上的事情並不熟悉,席間諸人也是半個都不認識。

只是他很少看到這麼熱鬧的場面,自是好奇的東張西望,而一邊欒城卻在拚命的吃喝,好似餓死鬼投胎一般,他間或抬起頭來,看見陳安詫異的目光,便即自嘲的笑道:“送了十兩銀子的禮金,若不吃回來,豈不虧了。再說,現在不吃,等會可能就吃不了了。”

話音剛落,就見那老者歸無忌說道:“今日這麼多好朋友相聚在此,老朽心中甚是高興,滿飲此杯,相謝大家盛情。”說完仰首飲盡了杯中酒,引得廳中眾人一陣喝彩。

“歸老爺子好酒量。”

“歸老爺子海量。”

“歸老爺子老當益壯。”

……

歸無忌伸手下壓,止住眾人,語氣轉哀道:“今日雖是個喜慶的日子,可是卻少了這許多熟悉的面孔,老朽心中傷感卻讓大夥見笑了。”

廳中立時就有好事之人借口道:“歸老爺子,何出此言啊?”

陳安抬頭觀望,卻聽一旁的欒城戲謔的說道:“戲肉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