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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的氣候偏向潮濕,南疆的山林更是如此,尤其入秋不久,天氣還沒有真正乾燥下來,夜間石上枝椏都矇著一層水汽。

一名身材高大的黑衣人背靠一顆巨石,拚命咳嗽,彷彿要將肺都咳出來一樣。月光透過稀疏的樹葉落在他的臉上,斑駁一片,顯得光怪陸離,但還是能勉強辨識出一張丰神俊朗的容顏。他鼻如懸膽,嘴唇曲線柔和,眼神迷離,總是帶着點淡淡的哀愁。

一頭烏髮隨意的披散在身後,卻自有一股瀟洒不羈的氣息。

他左手輕撫肋下,黑衣化粉隨風飄散,露出下面焦黑的肌肉。他強忍着疼痛,右手拄着一柄白玉也似開了單刃的四尺長劍,稍稍坐直了身體。

額上細密的汗珠,顯示出這些以前對他來說輕而易舉的動作,現在做來一點也不輕鬆。

把劍插於地上,雙手捏訣合實,心神沉於“總竅”泥丸,天地元氣源源不斷自天生九竅流入身體,洗涮着身上的暗疾。

除此以外,他眉心印堂,頭頂神聰,指背骨空,趾尖氣端等經外奇穴也在吞吐天地元氣,助其恢復。這竟是一位與陳安一樣氣道通穴的高手,他就是上清雙絕之一,月華劍冷清秋。

當年他師兄陸承均死於陳安之手時,他就立誓哪怕以大欺小也要將陳安斬殺,可惜那時上清劍派剛剛旗幟鮮明的支持秦王,作為上清劍派掌門的他有太多事情要安排,因此未能成行。可就這麼一念之差,竟然讓這個禍患成長至斯,還帶着人滅了上清劍派的道統。

冷清秋悔恨不已,這次他放下一切,萬里追索,誓要報仇雪恨。可剛才藉著月華匿影實施偷襲,竟然只與陳安拼個半斤八兩,這讓他被仇恨沖昏了的頭腦不禁清醒了許多,自己面對的是蓋代宗師絕世魔頭,斷不是某個後勁末流的宵小。

他心中有了一絲明悟,這是一個能與自己平視的對手,與之一戰應該摒棄雜念,論劍爭鋒,絕不應該還讓憤恨不平蒙蔽雙眼。

氣行周天,肋下的焦黑小了一圈,可還是顯眼的存在於那裡。冷清秋睜開雙眼,眼中一片清明,憤恨瘋狂早已不存。傷是小事,能影響武者戰力的只有心靈蒙塵,心若無傷,便只剩一口氣,也可戰鬥到底;心若死灰,哪怕武道至尊無傷無災也是未戰先已敗。閃舞小說網

……

“我們能逃得掉嗎?”曲輕語心中忐忑,對於久居西北的她,可謂是聽着冷清秋的神話長大的,那是無可爭議的西北第一高手,由不得她不擔心。

陳安回過頭,沖少女笑了笑,就在後者以為他要出言安慰時,他卻只是輕描淡寫的吐出兩個字。

“不能。”

陳安心下輕鬆,看着外甥女那張口結舌的呆萌模樣,他竟有幾分享受天倫之樂的快意。

“你走的太慢了,我背你吧。”

南疆山林難行,又逢夜晚,根本無路可走,也只有陳安這種輕功高絕之人,才能暢通無阻。就這麼一個時辰,曲輕語已經連續跌倒了七八次。

“不,你,你身上有傷。”看着陳安年輕的面孔,她還是喊不出“舅舅”這個稱呼。

“皮肉之傷而已,不礙的。”陳安不由分說把她拽到了自己背上。“來的時候就是這麼背着你來的,現在害什麼羞。”

曲輕語本意只是擔心他的傷勢,現在被他一說,反而不好意思起來。

“你,你背着我,就能逃的掉了嗎?”

“也不能。”陳安回答的理所當然,似乎只是在闡述一個事實,根本不擔心被人追殺一般。

“你為什麼總想着逃?冷清秋是宗師,你舅舅我也不差啊,公平一戰的話,頂多是個誰也不能奈何誰的局面罷了,不用擔心。”

“那幹嘛我們還要趕這麼急?”曲輕語迷惑了,既然怎麼都是打,為什麼不固守原地養精蓄銳呢。

“哼,就算要打,也不能他說什麼時候打就什麼時候打,我現在埋頭跑,他就要在後面追。要打也得等我跑夠了停下,得我說什麼時候打才能什麼時候打。”

“你怎麼知道他一定會追你?等到了中原找你報仇不更方便嗎?”

“到了中原才不方便呢。”陳安篤定的道。

“為什麼?”曲輕語其實沒這麼大的好奇心,只是忍不住想和陳安說說話。

“因為你啊。”陳安玩笑似的說道,可語氣中隱帶一絲嘲諷。

“我?”曲輕語很是詫異,不明白這裡關自己什麼事。

陳安也很享受與外甥女的閑聊,耐心解釋道:“到了中原我手下眾多,把你交給他們保護,我獨身一人,冷清秋還上哪摸我的蹤影去。現在只有你我,一旦被他墜上我是不可能放棄你獨自離開的,那便給了他一次死戰的機會。所以他當然要在我離開南疆之前截住我了。”

陳安說完久久不聞曲輕語的回應,頓時明白她覺得自己變成了累贅心情低落,便笑着用打趣的口吻道:“其實這些都與你無關,即便沒有你,他要與我死磕,我也不會退縮,這是屬於宗師的尊嚴,是他把我想的太憊賴了。再說了,我和他武功相差伯仲,真正公平相對,勝負只在五五之間。”

“對不起,是我連累你了。”曲輕語的語氣還是有點低沉。

“都說了不關你的事,你現在還小么,等回到中原,我親自教你武功,你成就了宗師境界,就不用我操心了。”陳安適時岔開話題。

“宗師?我這點功夫怎麼可能成就宗師啊。”曲輕語的注意被他引到了其他地方。

“怎麼不行,來日方長,回去後我把一身所學都傳授給你,就是先天也未必不可期。”陳安自信的道。

常人聽了他這話定然欣喜若狂,宗師衣缽何等珍貴,可曲輕語只是撇了撇嘴就不接話了,人各有志,見識更多疑難雜症,救更多的人,才是她的志向,至於成就宗師與人相爭,都非她所願。

兩人說說笑笑,隔閡盡消,畢竟是血脈相承,似乎都找到了自己心中那份寄託,不再有那種身如浮萍的寂寥之感。

陳安輕功高絕,黎明時分,已經到了南疆長茂,這裡已經是熟蠻的地界,往北就是府州陵川,過陵川即可入中原。

這裡是冷清秋的最後機會了,陳安也就對曲輕語這麼一說,狗屁的宗師尊嚴,若是和自己性命相比全都能丟到九霄雲外去,說實話通過上次交手,他的武功比之冷清秋還要稍強一籌,但對上心存死志的冷清秋,即便以陳安之能,也是心中打鼓。

他將曲輕語放下,孤身站在一座山崗之上負手而立北望中原,語帶調侃道:“你輕功不弱,潛行匿蹤之能也有小成,若入暗司絕對能混個金鱗衛噹噹。”

旁邊的曲輕語正詫異陳安怎會說出這等莫名其妙的言語,一道黑影就自她身後山林鑽出接話道:“誠於武道者,當縱橫江湖,快意恩仇,與人做走狗又有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