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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安緩緩轉過身來,伸手自臉上一抹,扯下屠子的人皮面具,露出了一張與塗魁有七八分相像的面孔,看得仇昆一怔。

“你……”

不待他問出口,陳安就抬手扔了那張人皮面具,又開始在自己臉上揉搓起來,片刻功夫,就變成了一副滿面寒霜,卻又略顯稚氣的少年人模樣。

“神乎其技,死在你手上,不冤。”仇昆看了這番表演,嘴中發苦,但還是繼續道:“但在臨死之前你起碼讓我知道,你到底是誰,為什麼要殺我們,起碼讓我做個明白鬼。”

陳安悠閑地度着步,一一除去身上不必要的偽裝,輕快地道:“告訴你,讓你死個明白也好,我叫君月一,至於為什麼要殺你們,是因為……”

陳安的聲音漸漸放低,吸引着仇昆不自覺側過身體。

一抹玩味的笑容出現在陳安嘴角,陡然間他消失在原地,而正在一邊默默運轉功法恢復氣力,一邊注意傾聽的仇昆心中一凜,來不及細想,抬手就向自己頸項處架去。

嘶,利劍入肉的聲音響起,仇昆的小臂被陳安的手指帶起一蓬血花。

“你……”仇昆臉上的絕望之色消失,取而代之的欲擇人而噬的猙獰。

“早就知道你在拖延時間,怎麼可能等着你恢復,”陳安甩掉手指上的血水,冷然道:“這個世界上最保密的事情就是連死人都不知道,剛剛承影劍的滋味怎麼樣?再嘗我一記赤霄吧。”

話音一落,陳安抬起掌刀,身隨臂走,臂隨指動,划過一圈靚麗的曲線,帶起絢爛的光弧,光弧有直衝霄漢之勢,又如九天雷罰降下,狠絕,快絕,直要把面前的仇昆斬落塵埃。

身劍術,名劍流,赤霄。

陳安初時學武,所學極雜,可以說十八般武器樣樣都會,可又不甚精通,認識到這點後他痛定思痛,選劍專修,才稍稍有了點成績。

而成為暗司的殺手之後,暗司的搏殺技讓他大開眼界,他們通過研究人體的每一處構造來發揮出最大的殺傷力,把每一個人都訓練成一台極有效率的殺人機器。

在他們的觀點裡,對於人體而言,指與掌不同,掌與臂不同,臂與身不同身體上的每一處部件都是一種致命的兵器,掌緣比刀鋒,肘尖似突刺,小拳如重錘,長臂若大槍……

這種武學理念純粹是為了提高殺傷力而生,並非正途,但卻給了陳安不一樣的思路,為他將一身武學融會貫通創出身劍術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他武道大成之後,又發現一法通百法通的道理,兵器只是兵器,刀劍槍鞭只是形,一味地拘泥於形,永遠不要想觸摸武道巔峰。

而想要脫離形,首先就要以形比形,轉換思維,刀是利劍,槍是長劍,鞭是軟劍,錘是重劍……三尺青鋒在手可當萬般兵器。

由是身劍術大成,而身劍術的名劍流就是他對自己這套理論的最終闡述。

古往今來多少神兵利器,以名劍作比,其劍意有帝皇之劍,有仁道之劍,有誠信之劍,有威凌之劍,有刺客之劍,有絕殺之劍……他們代表着不同時期,不同境況下的不同意志,雖說不能以一代全,但也幾乎可以算是囊括所有了。

如今仇昆所面對的就是那斬滅一切的氣魄,絕殺無赦。

仇昆當然不會閉目待死,相反若無這絕掙一線的勇氣,他也不可能有今日的成就。武道修鍊是對身心的磨礪,若無一顆堅如磐石的心,根本不可能在這條路上走出多遠。

就在陳安起手之時,仇昆就有警覺,他後退一步,拉開架子,賁起全身肌肉,深深吸了口氣。這口氣吸入,讓他整個身體都脹大一圈,在陳安面前,好似一個頂天立地的巨人,如山似岳,不可突破。

他肩臂用力,雙手舒展,又在身前合一,高高舉起,重重甩下,帶起無匹風壓,往四周肆意吹拂,吹的周圍林木都有倒伏之勢。

混元一氣大摔碑。

此招決絕,即便是被對方一劍斬中,也要把對方的腦袋打個稀爛。他就算被破功,也是皮糙肉厚,而且對方也沒有什麼神兵利器,只是以指作劍,硬挨一記不定就死。

與此同時本是躺在地上捂着脖頸,只有進氣沒有出氣的的刀客不知什麼時候消失了,而一抹淡淡的刀光,自陳安背後浮現,在白日之下,幾如不見,無聲無息的同樣鎖定陳安的後心。

面對這絕殺之局,陳安嘴角浮現出一抹玩味,做為一名刺客最基本的素質就是極大化利用周圍的環境,又怎麼會忽略一個只是受傷,卻又未徹底死透的人呢。

一瞬間,半空中的陳安好似憑空失了重量,像是張薄紙一般,被仇昆拳勢帶起的風壓吹飛,以比來時還快的速度向後飛去,直撞向那無聲無息的一刀。

不知是錯覺還是確實,在仇昆和刀客的眼中,這一刻的陳安竟然詭異的變的半透明起來,就好像根本不存在於這方世界,無法被觸及到,亦無法被那一刀斬中。

光影變換中,陳安和刀客交換了個位置,穩穩落於地,而刀客眼中的神光卻漸漸消失,就連肋間左手拔起的短刃也只出鞘一半,便再也無法拔出,整個人徹底的沒了生息。緩緩倒了下去,直到這時,他的眉心才浮現出一絲血痕。

名劍流,宵練。

宵練者,方晝則見影而不見光,方夜見光而不見形,其觸物也,然而過,隨過隨合,覺疾而不血刃焉。

也是這招陳安還沒有大成,無法達到真正的不見光,不見形的境界,否則刀客身上連一絲傷痕都不會出現。

刀客的死給了仇昆很大震動,但他從來不是缺乏決斷之人,混元一氣大摔碑不改,身體無端向前突進三尺,撞開刀客尚未倒下的屍體,依然向著陳安砸落,誓要將之砸成肉糜。

陳安早就防着仇昆這招,立時沉腰坐胯,反身抽臂,狀若提劍反撩,其勢沉凝,如擲巨錐。

名劍流,巨闕。

巨闕者,鈍而厚重,穿銅釜,絕鐵礪,胥中決如粢米。這招化自雙極王印,可將力氣成倍提升,勉強能與仇昆一碰。

砰的一聲悶響,如半空中炸開了一道霹靂。

陳安到底力氣不濟,連退三步才止住頹勢。而仇昆強忍氣血翻騰,不退反進,綴着陳安連跨三步,一式金剛杵緊隨其後。他這也是無奈之舉,鐵布衫被破,他一身實力十停中去了七亭,剛剛那一下也讓他很不好受,但他瞅着陳安擊殺刀客的間隙鎖住其身形,逼着陳安硬拼一記,稍稍佔據優勢,當然要乘勝追擊。

他心中清楚,一旦讓陳安跑脫,展開身形與自己游斗,面對那神鬼莫測的劍術自己必死無疑。

面對這式金剛杵,還沒緩過氣來的陳安確實沒有什麼好辦法,只能以小纏絲與之纏鬥,但他不懼反喜,對方皮糙肉厚,就算之前被自己重創,一時半會還真拿不下他,若是冒進搶攻,一個失察還會為其所傷,得不償失。如今對方急進卻是再好不過,只要誘他犯錯,便勝負已定。

其實陳安一出城門便即發難也是不得已而為之,他之前一番作為,刻意引導,使得刀客和仇昆俱都迷糊了,亂了心神,但若給他們時間思考,指不定什麼時候就理清了頭緒,對自家質疑。能練到內廷圓滿的境界,就沒有一個是蠢材,縱然人情事故不通,也不至於連其中的簡單破綻也發現不了。

所以他這次可算是倉促發難,一見出了城,瞅着周邊無人,便即出手,決計不給他們反應過來的時間,這才得以功成。

這其間只是低估了仇昆的戰力,被自己破去護命玄功,還能勇猛至斯,實在是前所未料。

在他之前的判斷里,屠子刀客都不是自己對手,突襲之下,當可一擊而中,只有仇昆是個硬茬,可只要施計破去他的玄功,便不足為慮,任自己宰割。

誰知計劃是成功了,結果卻不盡如人意。

對方的援手,隨時會到,而陳安雖料想仇昆已是強弩之末,但卻不一定能等到其自亂陣腳之時。

在連賣了兩個破綻,對方都沒有上鉤的情況下,陳安眼中狠色一閃,身形一頓,直接讓仇昆一式大擒拿手拿住肩膀,鎖住腰身。而他則突起食中二指,指尖泛着寒芒,一式專諸獻魚,拼着受其一撞,直刺進仇昆丹田氣海。

名劍流,魚腸。

一寸短則一寸險,方寸之間生死立分。

身劍術名劍流之中,唯魚腸最難習練,因為其他長劍都有發力距離,發力距離越長,用力越強。而魚腸作用於方寸之間,全憑指力,若非陳安練了十幾年寒殛鬼爪,指力雄渾無儔,根本施展不出來,然而就算如此,這一招也只有預想中的六七分威力,不過刺破氣海足夠了。

血光乍現,仇昆渾身肌肉一僵,他剛剛拿住陳安的時候明明用勁震散了對方力道,讓其無法發力,怎麼會,難道他的手指真堪比神兵利器?

陳安沒給他繼續想下去的時間,強咽下喉頭腥甜,掙脫束縛,翻身躍起,從仇昆頭頂躍過,揮手在其頸間帶起一蓬血霧。這幾天,他潛伏在仇昆和刀客身邊,早就探知了小光下落,今日作為純粹是為平澤溝的村民報仇,所以根本沒有任何留手的打算。

仇昆想要躲避,卻根本提不起半分力氣,只能無力地看着陳安的手指自自家頸間划過,感受着生機的遠離。

陳安站穩腳步,轉頭看向倒地的仇昆,心中一嘆,其實他剛剛也是在冒險。幾乎沒有人在與人對戰之時會敞開門戶,那無異於開門揖盜。可仇昆不同,他練的是鐵布衫,根本不懼有人近身。只能說習慣害死人。

陳安來不及審視自己有沒有這種壞習慣,也沒有像往常那樣毀屍滅跡,而是毫不拖泥帶水的轉身離開。

對方援手頃刻即至,此地不宜久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