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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清清踏進醫院的時候,一股強烈的消毒水的味道直直的鑽進了她的鼻腔里。這是一股再熟悉不過的味道了,畢竟她也曾在這裡待了一個星期之久。

本來有些顫抖的身體慢慢平靜了下來,她深吸一口氣,還是邁着步子走上了樓梯。

她腳上穿的是前兩天剛買的三葉草的運動鞋,儘管對於真正的有錢人來說,這不過是地攤貨罷了。白色的鞋面上蒙了些塵土,就像她的心一樣。

其實許嫣然和江暖都要陪她一起來,但她固執的堅持自己一個人來醫院。她深知,有些苦痛可以分擔,但有些不能。

與其讓她們看見自己在林家人面前被罵的一文不值的模樣,倒不如她自己來。反正她也聽不真切,也沒什麼好計較的。

手裡拎着的果籃沉甸甸的,林清清的左手開始覺得有些酸了。她把果籃換到右手上,然後用空出來的左手推開了病房的門。

屋裡的兩人正在爭吵,亂鬨哄的聲音彷彿從一個很遠的地方傳了過來,刺痛着林清清耳蝸里敏感的神經。

貌合神離大概說的就是他們吧,林清清在心裡悲哀的想。林懷之和劉婉情在人前總一副恩愛和睦的樣子,但在不為人所知的背後卻能爭吵至此。

既然不愛了何必要彼此捆綁?林清清覺得自己不能理解這些人,同理,她也沒辦法理解自己的母親。愛一個永遠愛不到的人,終是賠上了性命。

察覺到林清清到來的劉婉情停了下來,她只是用眼神狠狠剜了站在門口的人一眼,然後一臉不高興的指指沙發。”自己找地方坐!”

一向養尊處優的她怎麼懂得如何照顧別人?林清清也不計較,自顧自的坐了下來,然後把果籃放在茶几上。

“呦,現在是能耐了?進了門連句媽都不會叫了?”劉婉情依舊在喋喋不休。

本來林清清的耳朵就沒有恢復,聽這個女人的一直絮絮叨叨讓她耳朵里那根本來就脆弱的神經又疼了起來。

“今天叫我來做什麼?”她一臉冷漠的表情掃過病榻上了林懷之也掃過劉婉情。

原本就對林懷之叫來林清清頗有微詞的劉婉情顯然更不樂意了,她一巴掌拍在玻璃茶几上,將玻璃杯里的水生生的拍灑了出來。

如果不是因為在VIP病房裡,估計像她這樣的家屬應該早就被請出醫院了吧。有錢人還真是可以為所欲為,林清清在心裡暗自嘲諷。

“你爸得了肝癌,叫你來一下怎麼了?”她這幅嘴臉上完全看不出來半點大家閨秀的模樣。

林清清在心裡嗤笑,還真是什麼樣的媽養什麼樣的女兒,林語撒起潑來倒是和她媽如出一轍。

因為語速太快,林清清只能抓了關鍵詞讀出來。她的思緒在肝癌兩個字上停頓了片刻,繼而又恢復正常。

這算是報應還是因果輪迴?她笑不出來也悲傷不起來。當年還能風流的背着老婆偷腥的男人此刻竟然躺在病榻上,他彷彿在一朝一夕之間蒼老了十歲。

在林懷之身上停留了片刻之後,林清清的目光又落回到眼前的劉婉情身上。“叫我來做什麼?”她清冷的問道。

作為不是林家血脈的林清清而言,她太有自知之明了。林家這些人叫她過來定然不是為了什麼財產分配之類的事情,哪怕是在林懷之彌留之際。

這家人的目的性太強,從林言變成一副唯利是圖的模樣開始,她就對這家人徹底死了心。

“你先出去。”一直躺在床上身上插着各種儀器的林懷之終於開口說話了。

這句話的聲音太小,以林清清的聽覺還不足以聽清。在她還沒反應過來之時,一旁的劉婉情就憤憤起身。“你最好死了倒也解脫!”

親近的人一旦狠起來,便能比陌生人還要絕情數倍。劉婉情在惡毒的詛咒了林懷之以後,終於踩着她的高跟鞋裹着她的貂絨大衣離開了。

原以為夫妻之間互相詛咒這些低級的事情只會發生在普通人身上,而有錢人永遠是一副高高在上睥睨眾生的模樣。但林清清似乎忘了,有錢人也是人。

“清清,你過來。”林懷之的聲音不大,他躺在床上,虛弱的沖林清清招手。

其實作為林清清來說,她根本就沒什麼義務來醫院看望這個男人,甚至就算他死了,也與自己並無瓜葛。

最終她來,只是因為念及母親。那個讓她生前念念不忘的男人已經病入膏肓了,大概她在天上也會心疼吧。

走到林懷之病床旁邊坐了下來,這時她才徹底看清這個男人。同幾個月前意氣風發的模樣不同,現在的他虛弱到無以復加。

清瘦的臉上露出高高的顴骨,鬢角的頭髮已經花白。從前那雙銳利的眼睛已經變得混沌,嘴唇上也出現了乾裂的痕迹。

曾經林清清還痴迷林言的時候,也一直很疑惑,為什麼林懷之一個眼神銳利的人和劉婉情一個眼神市儈的人卻能生出林言那樣的眼神溫潤的孩子?不過後來她明白了,一切都只是表象。

“你恨我嗎?”林懷之突然開口問道。

一時之間,林清清竟然以為自己讀錯了唇型會錯了意。林懷之怎麼可能說出這樣的話,除非太陽打西邊出來。

她來記得當時林家人逼迫她和一個素昧蒙面的男人形婚的時候,她還記得自己母親頭上蓋着一塊白布的慘狀,她還記得林家人恬不知恥的要求她改嫁。

所有的這些事加起來,她該說恨還是不恨?

“人之將死,就別在這兒假惺惺了。”林清清顯然不習慣他的這套矯情。

這麼多年該做的不該做的這些人全部都已經加註到了她身上,現在才說恨不恨的似乎遲了點。

聽見林清清的話,林懷之那張皺巴巴的老臉上更添了幾分滄桑。他張張嘴,想說些什麼,卻又重新咽了回去。

如果不是這場突如其來的大病,他想,自己或許永遠不會把這個秘密公之於眾。但也就是在這場大病里,他內心日復一日的愧疚和掙扎折磨的他幾乎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