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這女人倒是厲害,眼見人身攻擊不成,轉而就談起了大義,博同情。

雲家收的租子大家都擔著,誰讓雲樹是個衣食無憂的土財主,此番言語定能幫她將人心攬回來。

果然眾人聞言,唏噓不已。那婦人並沒有認真分辨眾人的唏噓聲中的異樣,正以為這句話幫她立住了陣腳。這番心頭的思量卻被一聲暴喝打斷。

“你這婦人,實在不像話!雲家的租子有哪一年比別家重了?考慮到改革給各位佃戶帶來的負擔過重,雲家已將今夏的糧租減了兩成,就是要幫你們平穩度過這一劫。在這清河縣,甚至整個濟陽府,有哪家地主待佃戶這樣寬和?你不但不知感恩,反而這樣詆毀?真是沒有良心!我家主人一片好心真是餵了狗了!”

在隔壁院子擔任監工的雲奇早就聽到這邊亂鬨哄的,還以為只是找嚴先生看診的,也沒想過來湊熱鬧,但那婦人扯着嗓子給雲樹潑髒水,全灌進他耳朵里了。

那婦人沒皮沒臉的扯污的可是雲家的正經主子,他能得到雲管家的重用,可是小主子點了頭的,當下,他如何還能在那邊站得住,丟開手上忙的事,趕了過來。

雲海今天來送桂樹,與雲樹議定後,向村中的佃戶通知了這一消息。

那婦人被雲奇的暴喝驚得愣住。整個村子裡吵架,沒有哪家婦人吵得過她的,今天一而再的被打臉,打得她都懵了。

一個“老好人”上前道:“她兩口子今天去城中補交糧了,剛回村就被叫過來,怕是還不知道這事,您多擔待。”

另一人道:“你還不快跟雲公子道歉,不要胡鬧了。”

雲樹怎麼說也是雲管家的親戚,雲管家可是月月帶了許多東西來看望,寶貝程度可見一斑。雲奇又是雲管家的左膀右臂,連雲樹建個院子都讓他親自來監工。今天這事若是傳到雲管家那裡,添油加醋說給雲家主子聽,或許他們整個村子都要被這個無知婦人牽連。

他們哪知道,雲家家主剛被這婦人潑了髒水,而自己正在旁邊看熱鬧。

雲樹從愣怔中回過神,看着這兩個為自己說話的人。她本應該感到慶幸,被那婦人詆毀半日,村中之人終於肯為她說句話,可是細品之下,鬆散了剛才的驚嚇與自責,她心頭忽然湧起一股與一個孩子極端不符的蒼涼笑意。

看看那些看熱鬧的村民,中毒的孩子,忙着的義父和眼前這個潑辣的婦人。她好心帶人回來看診,轉眼間就成了下毒的人。

她可以說服義父,說服薛蘅,可以說服單成,此刻對於欲加之罪,卻覺得百口莫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每一條都是無中生有的理由,你又如何與她針鋒相對,一一辯駁?心頭一癢,她又想笑。

花娘在廚房也聽着院子那婦人吵的不像話,可是嚴先生說事關人命,讓她趕快把葯煎出來,她也走不開。兩個葯鍋同時開,用武火將葯煎出來,好容易第一批葯煎好,急急捧出來。

那婦人的丈夫看到葯已煎好,唯恐嚴世真一生氣不給他兒子用藥,抱着孩子喝道:“你快跟雲公子道歉!要不是雲公子將他們帶過來,說不定這會兒還沒人發現呢。”

那婦人本就強詞奪理,如今連番被打臉,就連她丈夫都要讓她道歉,她不甘心,可是看到葯碗,也軟了下去。哭哭啼啼,不由心的請雲樹原諒。

雲樹沒說話。

這婦人在眾多村民面前給她編排了“罪名”,現在又求她原諒。自己沒有錯,為什麼要受她編排?縱使拿出君子肚量原諒她,君子就不會感到委屈嗎?況且,她根本就沒有什麼道歉的誠意。

原諒了她,那罪名就不會有絲毫影響嗎?父親的經歷告訴她,並不是那樣的。連單成都更願意相信小道消息對父親的詆毀,而忽略朝廷的官方說法。

朝堂之爭,能人翻手為雲覆手為雨,能人也能屈能伸。以小見大,這婦人,倒也是個“人才”!

那婦人見雲樹並沒有理會她,又要上來拉雲樹的衣衫。

余宏忽然怒了,“說話就說話,道歉就道歉,做什麼拉拉扯扯的?你再敢碰樹兒,我就不客氣了。”上次是他護她不周,他不想這事再給雲樹留下心理陰影。

余宏的這句話,惹得嚴世真回頭認真看了他一眼,又看到被他護在身邊,此刻正仰起頭,帶着奇異目光看着他的雲樹。不知道雲樹之前經歷的嚴世真覺得,這樣的維護,這樣的依賴,兩人真的很像親兄妹。

那婦人又哀泣。

嚴世真自然不會見死不救,收回在余宏身上停留的目光,也不理那婦人,將葯揚的涼些,給那孩子灌下去,其他幾個孩子也用了葯。

嚴世真讓花娘再去煎,半個時辰後再給他們服一次。

眼見藥物起了效,嚴世真才開口道,“這事總要查清楚,免得又有人誤食了有毒的花草。”對那個醒轉過來的孩子道:”除了供品,你們在一起就再沒吃過別的東西?”

那孩子被剛才的場景嚇得不輕,畏縮的點點頭。

“那些供品,你們是就地就吃了,還是拿到了別的地方吃了?”

“我們怕人看見,拿到旁邊的林子吃的。”

嚴世真指着院中人道:“你們推舉三四個人,隨我去找找,看是在哪裡牽連到了曼陀羅花。”

走到雲樹面前,抬手摸摸她的頭,安撫道:“樹兒別怕,義父一定將這件事情查清。”

雲樹還有些沉浸在余宏剛才對她的維護中,有些愣怔的點點頭。

嚴世真又抬頭對余宏道:“你看好她。”

余宏點頭。

嚴世真帶着幾個人走出院子,雲樹卻像是猛然從呆愣中醒過來,拉着余宏追出去。

余宏向雲奇示意看好這裡的人。

雲奇忙點頭。

“義父!”

嚴世真轉身。

雲樹追上他,“義父我要去,我要親眼看看是哪裡出了問題。”

嚴世真看着她脫離了愣怔的目光,清亮而堅定,那一剎那,真的覺出她的成長。

正如她母親說的,聰慧過人,心性堅韌。敏銳的發覺那些孩子的不正常,及時的帶他們回來,一片好心,又被一個潑辣的成人污衊。這樣的事,一般的孩子只會覺得驚恐又委屈,早嚇哭了。她沒有退縮或者盲目的辯駁,而是很快鎮定心神,積極去追本溯源。不愧是進同的女兒!

嚴世真溫和一笑,向她伸出了手。

黃昏臨近雲家祖墳,老鴉歸來,墓園荒寂冷沉。

墓碑前,先前雲樹放置供品的位置,被一排脫水蔫掉的野花取代,依稀還可以看出是散開的四小把。

嚴世真蹲下身子從中取出一隻蔫掉的白色花枝,用手指將花束撐開,可以看出花朵的邊緣呈淺波狀,通體一瓣,卻因波浪的形成瓣尖,花心內一層紫,一層黃綠,幾根紫粉的花蕊,柱頭呈紫黑色。

一個村民認了出來,“這不是醉心花嗎?”

嚴世真回頭,“醉心花?”

那人又看了看,肯定道:“是醉心花,沒錯。”

“這個名字倒是奇怪,有什麼說法嗎?”

那人笑道:“據說笑着采它釀酒,喝了會讓人笑;跳着舞采它釀酒,喝了會讓人起舞;要是誰翻着跟頭去采它,喝了以後就翻跟頭。反正老人是這樣說的,也沒親眼見到。”

這幾個跟來的人,正有雲樹交代讓去找那幾個孩子家長的人,聽到這話,補充道:“那幾個孩子在大路上手舞足蹈,可不就是那個樣子嗎?當時我還以為是中了邪,現在想想,還真是那麼回事。”

一個心思機敏,在村中也有些威望,也是後來勸那婦人道歉的兩人中的一個,趁機道:“嚴先生,您說,那幾個孩子是吃了這個嗎?您不是說中是是曼陀羅的毒?”

嚴世真想想道:“樹兒今日來並沒有擺花,這些花還呈四把散開狀,是那個孩子說的樣子。不過這花,我叫它曼陀羅花,大概不同的地方叫的名字不一樣。”

雲樹道:“盛放點心的盤子和一個小酒罈不見了,想必他們拿到別的地方吃,沒有再放回來。”

眾人散開,在不遠處的林子里,那孩子說的地方,找到了那些東西,可是盤子里的點心乾乾淨淨,渣都沒有了。

嚴世真拿起了歪倒的酒罈,往罈子里看了看,一抹笑意剛想勾起來,又忍下去。伸手在罈子邊上捏起一縷白色的東西。

眾人睜大了眼睛,那白色的東西,不就是剛才在他拿起的醉心花,曼陀羅花嗎?只是這一朵帶着些米酒的濕膩,邊緣失掉一大塊,像是在酒罈的邊緣被唇舌捻食了去的樣子。

“樹兒,你走的時候,酒罈是打開的吧?”

雲樹想了想,點頭道:“是的,父親。。。”忽然反應過來,忙換了話,“我想讓米酒的香氣散出來,特意打開的。”

嚴世真又往壇中看看,伸手進去,又捏出一朵花,和剛才那朵一樣,不過被捻食的更多。

抱着酒罈子再次來到墓碑前,問雲樹,“罈子原先放在哪裡?”

雲樹指了指左上角被花覆蓋的地方,“就在那裡。”

嚴世真放下罈子,從那一把花中找出曼陀羅花,或者說是醉心花的花枝,一共是五支。在相應的,應該有花朵的地方,卻沒有花,數了數,竟然少了三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