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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世真向那個心思機敏些的村民道:“還記得那孩子說,是用花將供品換走的。既然誠心來換,必然不會採摘沒有花的花枝。”

那人點頭。“有道理。”

嚴世真接着道:“我推測那些孩子是先把花擺上,叨念一番後,才取走供品,可能就是在那時,這枝上的花落進酒罈中。眼下壇中只有兩朵殘餘的花朵,也就是說可能有一朵被吞食了,至於是被同一個孩子吞食的了,還是像這兩朵一樣是被多人食去,卻無法確定。”

那人精明道:“有可能,不過還是回去問問那幾個孩子擺花與拿走供品的先後順序,確定一下,也好徹底洗清雲樹公子的冤屈。”

旁邊兩個忙附和。

回去再問那幾個已經醒過來的孩子,果然如此。

花落進壇中,他們是知道的,當時還覺得用花下酒,別具心思,襯得米酒、點心更香甜了,還沾沾自喜了一番,卻並不知道那花是有毒的,而且清楚的知道,自己是吞食了一部分的。

嚴世真只想搖頭,剛要說,這幾個孩子野慣了就好了,怎麼還忽然生出雅緻的心思來了?想了想,還是把話咽了下去。

白樹村雖然淳樸,可是都是普通村民,怕是難有那個追求雅緻的心思。若是那蠻不講理的婦人以此為由頭,再說是受了雲樹的影響。怕是自己真的忍不住要動手揍她了。

事情搞清楚了,幾個孩子又服了一次葯,好了很多。嚴世真又去屋裡抓了四副葯,讓他們回去再煮給孩子喝,以求將毒排清。

葯,是雲樹拿出來,離得最近的家長懷中抱着孩子,伸手就來接,竟是毫不客氣的樣子。

雲樹的臉上終於不好看了。

她立在那裡,不再往前走,掃視着那幾個孩子與他們已經伸出手的家長,又看看這些看熱鬧的人。

聲音冰冷道:“你們看熱鬧的也看過了,撒潑的也撒過了,中毒的也清醒了,不覺得,欠我點什麼嗎?”

眾人聞言均是一愣。

剛從屋子裡出來的嚴世真聽到雲樹的話,也是一愣,這孩子還要討要醫藥費啊?以往給村中的人看病從沒收過一分錢啊?這是受了刺激了?

田壯他爹田安反應過來道:“謝謝雲樹慷慨施診救了大壯。”面上也是憨憨一笑,卻沒有提及診金。

其他幾個父親和母親聞言,也熱絡絡的上前笑着道謝,順手從雲樹手中拿過葯,竟是都那麼的自然!!

雲樹本也沒想跟他們計較什麼診金,只是,是自己態度太友善了?他們的反應像是本應如此。。。她自己反倒生出了不習慣。

之前那個撒潑的婦人卻攬着孩子低頭不語,也不看雲樹,面上的表情卻絕對沒有歉疚或者感謝。

雲樹心頭不順,一反常態,偏要與她計較計較,盯着那婦人,臉色又沉了幾分,話卻是對所有人說的。“救你們孩子的是我義父,這聲感謝,你們應該說給我義父。”

眾人一愣,確實如此,又向嚴世真道謝。

嚴世真不在意的揮揮手。

雲樹伸出手,指着那個之前撒潑的婦人,“你!是不是該為你之前說的話,向我道歉?”

那婦人猛然抬頭,目光中竟然帶着些怨怒。

雲樹不想理會她的怨怒從何而來,冷眼相對,毫不相讓。讓人難以相信,一個孩子竟然冷肅到這個地步。“怎麼?我說錯了嗎?”

那婦人又埋下頭,不說話。她的丈夫推了推她,示意她道歉。那婦人倒也是真有性子,竟然別過身子,將懷中的孩子抱的又緊幾分,啪噠啪噠開始掉眼淚。

昏黑的院子,幾束燈光從屋子裡打出來,眾人都不再說話,靜悄悄的。

冤枉一個人,空口白牙,兩片嘴,怎樣編排似乎都是有理了?毫無悔過之心!為什麼明明是她錯了,卻不道歉,還表現的像是自己欺負了她?

抱着孩子當擋箭牌嗎?念及此,雲樹發自內心覺得這婦人真可惡!

雲樹看了看那婦人懷中的孩子,與她差不多大,此刻又蔫又怕,眼裡淚汪汪的。不知道是被那婦人帶的,還是被雲樹給他母親的難堪而嚇得。

看到那雙眼睛,雲樹忽然覺得到自己有些過了。

是自己錯了?倉廩實而知禮節,她們尚在生存的邊緣掙扎,自己也有責任,何苦這般與她們計較?

那父親呢?父親人都去了,還被那些無中生有的流言抹黑,誰來給他道歉?誰來為他正名?荊輝!韓聚!且等着!且等着!

念及父親,她確實有些失控了。

嚴世真看她臉色變來變去,覺得不太好,走過來牽起她的手,“樹兒,你怎麼了?”

雲樹忽然將腦袋埋到嚴世真身上,大哭起來,越哭聲音越大,伸出手,卻準確無誤的指着那婦人。

“義父,她欺負我!她明明做錯了事,卻不跟我道歉。我不知道她抱着大牛在那裡哭什麼,像是我欺負了她一樣。大家又不是沒有看到,明明是她誣陷我。大人都是這般不講理嗎?”

嚴世真、余宏、雲奇,連帶花娘、應娘都被雲樹的反應嚇一跳。

這可是一貫堅韌的眉兒啊!這可是敢和縣太爺談合作的雲樹啊!這可是敢狠下心打斷雲開的腿的家主啊!

這一刻,竟然哭的那麼可憐!可她終究是個孩子啊!被人欺負,沒有父母撐腰的孩子啊!那一刻,雲奇他們甚至覺得,打斷雲開的腿是應該的,誰讓他欺負家主年幼?

看熱鬧的眾人也是嚇了一跳!

那婦人理虧在前,如今在雲樹的追問下,只是默默落淚,讓看客心有不忍;可是雲樹,一個孩子的嚎啕大哭更讓人覺得可憐,是那婦人過分了!有心軟的婦人,都被雲樹引出了眼淚。

雲樹一邊大哭,一邊並沒有停止數落,“是別人家的孩子都有父親母親護着,別人家的父親母親做錯了事,可以拿孩子做擋箭牌,死不認錯。是欺負我父親母親都不在了嗎?我只有義父,只有義父!”

嚴世真看雲樹這段時間處理事情做得都很好,讓她多處理些事也好,鍛煉鍛煉也好,就沒有插手這件事,可是雲樹的一席話,卻讓他心頭一痛。

整個人正要爆發,只是,還未待他說話,圍觀的眾人看不下去了。不僅因為雲樹確實哭的凄慘,還考量着,這婦人要是因為雲樹得罪了嚴先生,他們以後都不好再找嚴先生看診了,醫藥都是免費的,這會兒何苦脖子這麼硬?低個頭又怎麼了?

“好歹是個大人,怎麼能把一個失了父母的孩子逼到這個份兒上?”

“大牛他娘,這事,你確實有錯,跟雲樹道個歉,錯了就道個歉嘛。”

“就是,看孩子哭的多可憐!”

“人家免費給大牛看診,你還冤枉人家,可不就該跟人家道個歉嘛!”

“道個歉,道個歉!”

那婦人再也坐不住,將懷中的大牛塞給丈夫,竟直接沖雲樹跪了下去。

眾人被這反應給驚着了。

只聽那婦人帶着哭腔道:“雲家公子,是我錯了,我跟您道歉,您大人大量,就放過我吧。”

聽到那並沒有誠意的話,甚至仍然在表示是自己強逼了她。

雲樹從嚴世真身上抬起頭,扭身看着那婦人,抹了一把滿面是眼淚,哽咽道:“你做錯了事,卻不願意道歉,你不願意道歉,我除了哭,我又做了什麼?我有什麼不放過你的?你這般欺負我?”

話說到這裡,嚴世真有些品出味兒來了。

用了葯,剛好些的兒子,被他“不懂事”的娘帶的也哭起來,大牛他爹看不下去了,吼道:“錯了就是錯了!你就不能好好跟雲公子道個歉?非要讓孩子跟着你在這裡丟人現眼?”

若是平時,丈夫這樣跟她說話,她准要跳起來跟丈夫開打,可是看到孱弱的兒子,那婦人終究軟下去。“雲公子,我錯了,我錯了,請您原諒。”

雲樹不接話,回身抱着嚴世真又接着嗚嗚的哭。

嚴世真抱起她,面色十分難看的朝眾人擺擺手,聲音冰冷道:“你們都走吧。以後若是再招惹我的樹兒,我不會饒了他的。”

本來是來看熱鬧的,看成這個樣子,眾人悻悻地散了。

嚴世真抱着仍然在抽噎的雲樹進了屋,在椅子上坐下。雲樹坐在他腿上,仍然抱着他的脖子。

“眉兒?”

“嗯?”雲樹應了一聲,卻緊跟着打了個嗝嘚兒。她的大哭並非是假的,不為那婦人的緣故,而是為了父親的委屈而覺委屈。

嚴世真拍拍她的後背,給她理理氣。

“還在傷心嗎?”

“他們都走了嗎?”又是一個嗝嘚兒。

“嗯,只有我和眉兒。”

雲樹鬆開手,在嚴世真腿上坐好,正欲抬袖將眼淚抹乾凈,卻被嚴世真按住手臂,從懷中拿出一方帕子,細細給她擦乾淚水。

雲樹乖順的閉上眼睛,感受義父手中的帕子輕輕又小心的撫過她的眉眼與臉頰,擦乾淚水的她睜開眼睛,一雙微紅的眸子沖嚴世真一笑。

嚴世真卻覺得那一笑,不太像以前的眉兒了,眼中的神色,不由深了幾許。

雲樹發現了,軟軟糯糯的童聲撒嬌道:“讓義父擔心了。”

嚴世真面色沉重道:“是義父思慮不周全,什麼事都想讓你多多嘗試,忽略了我的眉兒本是個孩子,本應該被好好呵護。即便是為了磨練,義父也不該讓你獨自去面對所有的事。”

看到義父神色如此沉重,雲樹再不壞笑、撒嬌、繞圈子了,立刻繳械投降。

“義父,我沒事,我剛才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