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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舉人知道妻子為何這般楚楚可憐的懇求自己,難得的體貼人,“你好好休息吧,被你鬧成這樣,君山讀書的事,以後再說吧。”

曹金蕊鬆了一口氣,鬆了衣袖,歪在床頭喘息。

趙舉人到外間在小桌前寫方子的大夫跟前詢問病情。

這大夫正是昨日被請來的那個,面色不佳的對趙舉人道:“這命還想不想要?昨天剛受了大寒,今日又是喝冷風,又是大驚大怒,若還是這樣,恕我無能,救不了你家夫人。”

這大夫也是好心,念及屋內病的發不出人聲的妻子和幼小的孩子,趙舉人對大夫賠了笑臉,“以後一定看好,再不讓她出去了。您可一定要好好醫治啊!”

那大夫嘆了口氣,將寫好的方子遞過去,“吃兩劑看看吧,我明日再來。”

“謝謝大夫!謝謝大夫!有勞您了!”趙舉人接過藥方,招手讓侍女將準備好的診金捧出來,又親自送大夫出門。

管家接過藥方去抓藥。趙舉人又回到後院,想跟兒子交代幾句,卻滿院子找不到人了。明明剛才還在!

雲宅內,未能等大夫到,余宏狠掐雲樹的人中,雲樹緩緩醒來。

“眉兒?”

雲樹迷濛的目光漸漸聚焦,在余宏的臉上轉了一圈。

“眉兒,可有哪裡不舒服?大夫馬上就到。”余宏滿面擔憂,盡量凝出一個柔柔的笑顏給雲樹。見雲樹獃獃的還沒有反應過來,抬手小心翼翼的撥開雲樹額上的亂髮,“不要怕,宏哥哥在。”

曹金蕊的誅心之言猶在耳,雲樹眼中忽然滾出大顆的淚珠,捂住胸口蜷成一團,心痛的像被插了一刀,刀尖還在裡面攪動。

“眉兒,怎麼了?”雲樹的樣子嚇住了余宏。

“我痛,這裡痛。”雲樹的小手死死按住胸口。

余宏回身大吼,“大夫呢?”

床邊的紫韻也被雲樹嚇到了,正往外跑去催大夫,頭也不回道:“我去催。”

“眉兒,眉兒,不要怕,大夫就來了,就來了。”

只聽雲樹哭着斷斷續續道:“我真的是活該父母俱亡?真的,真的是活該孤苦伶仃的嗎?我,不明白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會是我?我,究竟哪裡做錯了?”

余宏極盡溫柔的將她從床上攬起,抱在懷中,輕拍着她的後背,“不怪你,眉兒,那不是你的錯。不要想了。”

“是我的錯。我不該喝酒,不該先回後院,我應該寸步不離開你的。眉兒,你還有我啊,我就是你哥哥。眉兒,不傷心了。”

余宏用盡了溫柔的言詞安撫雲樹,如當年他希望會有一個人對他做的那樣,可是當時他不敢讓任何人靠近自己,將自己關在幽暗的屋中,一點點,一遍遍為自己撫平心上的傷痕,告訴自己不怕,不傷心,要好好的活下去。他不知道深愛的父母離開自己是什麼樣的感受,可是他清楚獨自一個人長大的苦楚。

“哥哥陪着你,想哭就哭吧。以後,你都不再是一個人。要記住,我是你哥哥。”

雲樹鬆開按着的心口,抱住余宏大哭起來。

余宏待她哭了一陣,方語重心長道:“你的父親母親疼愛你,他們去了,你傷心是不可避免的,可是不應該讓自己陷在過去的事中。這普天之下,父母雙雙不在的孩子中,你不是第一個,也不是最後一個。你覺得空有家資,沒有親人,甚是孤苦,可是那些孤兒中的很多人流落街頭,衣不蔽體,食不果腹,還受盡欺壓。與他們相比,你已是好了許多,許多。”

“白樹村裡的那十多個孤兒,多虧有你照拂,日子才算好過些。眉兒,你是個心腸柔軟的孩子,可是不該自苦。明媚鮮妍,拿得起,放得下,才是你應有的樣子。”

余宏的話一層層撥開雲樹心間雲集的陰影,教她看清自己,看清前路,雲樹的抽泣聲漸漸低了下去。

開解完心結,余宏再進一步講道理。

“今天的事,你不覺得做錯了嗎?”

雲樹僵了僵,從余宏懷中抬起頭,淚眼朦朧的望着余宏。

余宏為她抹去眼淚,繼續道:“那個曹金蕊,你若是真的容不下她,讓她消失也不是件難事,何苦與她爭執,讓自己傷心欲絕?”余宏頓了頓又道,“既然狠不下心讓她消失,又明知道趙君山是她的心頭肉,你大可不動聲色的從她心頭上剝去,讓她追悔莫及。如之前要送他去書院讀書,也是不錯的。”

這是余宏第二次在她面前提及讓人“消失”,雲樹領悟了“消失”的意義。她確實心軟,做不到,可是,幾個月錢,宏哥哥已經為她做過一次。原來從那時起,他就在扮演哥哥角色。雲樹想明白這些,不是不感動。

余宏看她面色多變,知道她領悟了,接下來做總結陳詞:“所謂謀算是謀人利己,而不是為一時之氣,自亂陣腳,謀劃不成,先傷己。從你這幾個月來做的事來看,這已經不是你第一次犯這樣的錯誤。”

“與單成第一次正面協商時,你臨時改換主意,謀劃不周卻又急於求成,是我及時止住你。你做事愛大包大攬,上一次打你,是氣你不在乎自己,也氣你將我教你的東西全都丟開。這一次,明明開頭極好,事情也正往有利的方向發展,而你卻失了分寸,與一個瘋婦人口舌相爭,進而廝打起來。”

余宏說完看着雲樹,目光中三分責怪,七分沉重,後一句話不用問,雲樹已鼻頭酸澀,撇着嘴自覺道:“我錯了。”

“當然,自上次挨過打後,你確實改進了很多。要知道,不管是在訓練場上的日常訓練,還是讓你與狼搏殺,乃至回來與那個曹金蕊交鋒,都是為了磨練你的心性,增長你的辦事能力。你本應當思緒通透,總攬全局,謀而後動,進退有度,而不是被人三言兩語擾亂心緒,方寸大亂。雖然事出有因,可不能一再如此。希望這是最後一次。”

余宏的諄諄教誨,語速不疾不徐,語調儘是溫柔和煦。

雲樹又撇了撇嘴,“我知道了,以後,不會再犯。”

“還有呢?”余宏望着雲樹,眸光是鼓勵,也是憐惜。

雲樹的嘴撇的更大,又抱住余宏,嗚囔道:“哥哥。我,有哥哥,我以後再不自怨自艾。”

這樣一個亦師亦友亦兄的人,正是雲樹所渴望的,如今這人正式擔起角色,要做她貼心的好哥哥!雲樹又是激動又是開心,眼淚鼻涕一大把,把余宏襟前,連帶她自己臉上蹭的一片明亮。很沒形象!

“大夫來了,大夫來了!”

紫韻慌裡慌張從外面跑進來時,余宏噙着笑意在給雲樹擦面上的明亮,雲樹則紅着臉,不好意思的去擦蹭在余宏前襟的鼻涕。

紫韻看到眼前的狀況,有點反應不過來。半年多未在雲樹跟前照顧她,雲樹日常說話做事愈顯幹練,可是總覺得有些不對。她也不清楚,雲樹對這位余宏,余公子是怎樣的一種,狀況。可是,不管怎樣,只要是真心對小姐好就行。

紫韻在心裡快速的翻過這篇,將大夫讓進來,雲奇跟在後面抱着藥箱。

一個鬚髮皆白的老大夫。小主人好好的身體,竟突發昏厥,雲奇請來了濟陽城最好的大夫!

雲樹悲慟與暴怒齊攻心,一時又未能全發泄出來,是以暈了過去,剛才余宏的開解和大哭,宣洩一部分,情況好了許多。

慈眉善目,面含微笑的老大夫切了脈,詢問了病情始末,開了葯,又說了些,小孩子不要心思太重,要保持心胸開朗,怡情養神等。

雲樹學醫有些日子,深知老大夫說的很對,一邊點頭,一邊慚愧的紅了臉皮:為醫,為謀,今天她都沒能做好。

紫韻捧來診金,雲奇送老大夫出門,跟着去拿葯。提着葯回來,卻見曹金蕊坐的那輛熟悉的馬車又回來,一個小不點在車前晃悠,似乎沒有定下心,要不要去拍門。

雲奇不想跟曹金蕊或她的家人打交道,權當沒看到,徑直拍門。

“這位哥哥!”小不點開口了。

雲奇不情願的轉過身子,面色不佳的看着小不點。小不點急趕過來,腳下還滑了個踉蹌,眼睛卻沒看他,而是盯着他手中的藥包。

大門打開,雲奇見他不說話,抬腳就往裡走。趙君山急了,“這位哥哥,表哥,表哥病了嗎?”

雲奇覺得跟趙君山這小孩子置氣沒意思,可又對曹金蕊對小主人一個孩子說出那樣的話,確實讓人生氣,瞟了眼馬車,不回答趙君山的話,而是簡潔的反問道:“有事嗎?”

趙君山會意,不因雲奇的態度而生氣,而是誠懇請求道:“只有我來了。我想,我想見見表哥,你可以幫我通傳嗎?”

“小主人未必想見你,”又看天色已近黃昏,風更冷,這孩子已被凍的兩頰紅紅的,雲奇心一軟,“你等着吧。”轉身進了雲宅,大門重新關閉。

趙君山安靜的在門前等着。

昨天雲樹說願意送他去書院讀書時,他是喜歡的。整日跟着父親去那些宴席上像雜耍班子豢養的小猴子似得表演對對子,很沒意思。堂哥們早就已經讀書去了,而在昨日之前,父親除了赴宴的空當在家中教他些,似乎都沒想送他去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