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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飯後,雲樹便向嚴世真提起白日的想法。

嚴世真扶額,“你怎麼又想起這個問題了?”

“眉兒已經長大了,義父不必因為眉兒的緣故,而不把這件人生大事當事!”雲樹一臉鄭重道。

“父親在時,就曾一再催促義父,這幾年是因為眉兒,給耽誤了。今日,眉兒覺醒了,一定要幫義父把這件事給解決了。”雲樹語氣堅定道。

嚴世真頭疼,“你是怎麼想起這件事的?”

“義父明明很喜歡煥晨,為什麼不養一個自己的孩子?”

“我那是一時興緻。義父有你就足夠了,並不想養別的孩子。”

“其實,昨晚父親託夢給我,要我一定要幫義父解決人生大事!”

“你剛才不是說……”

雲樹耍完無賴,開始走深情路線,“義父,雲家只有我一個人,太孤單。義父的孩子,就是我的親弟弟,親妹妹,您要是沒時間,以後我來教他。您就點個頭吧。”

雲樹抱着嚴世真的胳膊,把他晃的頭暈。

“你這小瘋子,我父親母親可都沒這樣逼過我。”

“義父,多考慮考慮,好嗎?”

“你別胡鬧!”嚴世真點着雲樹的腦袋,無奈道。

雲樹紅了眼眶,從凳子滑下,跪在嚴世真身側,偎在嚴世真身上,聲帶哽咽道:“義父,眉兒只有您一個親人,眉兒真的是想要義父的人生,多些圓滿。義父究竟是有什麼樣的心結,才執意不願意成親的?說給眉兒聽聽,好不好?”

多少年了,母親去後,還有哪個人這般掏心掏肺為他籌謀?嚴世真不感動是假的。“義父就想好好的編一部醫書,其餘的時間,義父只想看你好好的,就心滿意足了。”

“可是,眉兒是真的希望義父好。義父~”雲樹已經抽噎起來。

嚴世真被雲樹哭心軟,為她抹抹眼淚,“又不是什麼要緊事,用的着哭成這樣?義父有你在身邊,就很好了。”

雲樹抬起頭,黑白分明的眼仁兒已經滿是紅血絲。

嚴世真熱着眼眶,為雲樹抹着眼淚道:“都說長的好看的孩子,哭起來也是雨打梨花的好看,義父卻覺得,雨打梨花一點也不好看,義父覺得心疼……”

“義父……”雲樹哭的更厲害了。

在院子里溜達的辛坦之,聽到書房的哭泣聲,有些好奇這父女倆說了什麼話,弄到抱頭痛哭?

眉兒從未與他那般親近,大概也因為,這些年,自己並沒有手把手的教她,而那個手把手教的人,背棄他而去……看來,唉……

不知道書房的哭聲是什麼時候止住的,但是辛坦之回到住處時,雲樹已經在等他了。

“師父散步回來了?”雲樹殷勤的倒了杯熱茶捧過去。

“這麼晚來看師父,是有什麼要緊事嗎?”辛坦之接了茶,坐下,看着雲樹哭過的眼睛微紅。

“就是想來看看師父,這幾日,師父住的可還好?”

“很好。”又看看雲樹,“你哭過?”

雲樹揉揉眼睛,不好意思道:“與義父說了幾句話,惹義父不高興了。”

“你義父怎麼捨得讓你哭?你說了什麼話?”不管是雲樹,還是余宏,從沒有在他面前撒嬌、耍脾氣的時候,但是對嚴世真,則不同。

“以前是我年紀小,拖累了義父,現在我長大了,也有能力照顧義父了。今天見義父那般喜歡煥晨,便與義父提及他的,婚事……”雲樹的眼睛又紅了。

“你可真是什麼事都敢做啊?”辛坦之的目光中看不出是什麼情緒。

“不僅是,義父,師父也一樣。”雲樹硬着頭皮道。

“怎麼還有為師?”

“義父與師父這些年對眉兒精心教導,眉兒感銘於心……”

“你一個小孩子,每天都在想什麼?”辛坦之忍下不愉快,打斷了雲樹的話。

“眉兒只是想師父與義父的後半生,能夠多些快樂,多些幸福,不孤單享享兒女繞膝,含飴弄孫的天倫之樂。”雲樹淚汪汪道。

辛坦之在心中嘆口氣,“你可知道,師父這半年來,都在想什麼?”

雲樹的目光有些畏縮,她清楚的知道,師父的心根本就不在什麼婚事上,全部都被師兄牽去了。

“你明知道師父無心如此,為何還要說出那樣的話?”辛坦之目光一凜,雲樹有些膽兒怯。

“我……”雲樹說不出來了。

“你知道你師兄去了哪裡吧?”

雲樹心頭一跳,“眉兒並不知道。”

辛坦之並不與她計較,知不知道的事,“若有一日,他領兵來犯趙國,你,會不會動手殺了他?”

“師父,我……我下不了手……”雲樹畏縮道。她現在只想逃跑,她一點也不想面對這個問題。

辛坦之看了雲樹一會兒,嘆了口氣道:“是啊,你的父親死在朝廷的爭鬥中,相比於真國,朝廷更近於你的仇人。可你若下不了手,就會有成千上萬的人,在他的屠戮中亡身、流離。你所做的不是為了我,不是為了朝廷,是為了百姓。”

這樣的大帽子砸過來,雲樹有些張皇失措。

辛坦之看在眼裡,補充道:“你若下不了手,焉知他不會對你下手?”

雲樹覺得心臟好像被師父的話刺中,抽疼。

哥哥臨走時,給她上的最後一課,便是這個意思,她眼巴巴的看着她最信賴的哥哥,把她手腳綁起來,拿布塞了她的嘴巴。

“他不會,他不會對我下手,他不會。”雲樹絕不願相信這個。

“若是他屠戮趙國百姓,你卻在旁邊眼睜睜看着,師父死也不瞑目。”辛坦之悲愴道。

“不,師父,師兄他不是那樣的人。”雲樹忍不住為余宏辯解道。

“樹兒,你要為了他,也背棄師父嗎?”辛坦之冷利的話,把雲樹逼到角落。

師兄的離開,師父有多傷心,雲樹是看在眼裡的。這半生,師父被邊軍拋棄,被朝廷拋棄,妻兒也離他而去,被,師兄拋棄……自己連萍水相逢的江雨眠都悉心照護,怎麼可能把授業的師父拋棄?

“不,不,師父,眉兒絕不會背棄您,絕不會。眉兒如何待義父,便會如何待師父,為了義父我願豁出性命,為了師父依然如此。”

“希望你記住你今天說的話!”

辛坦之知道,給雲樹洗腦,也不是一時三刻的事情,只能緩緩圖之。若是嚴世真知道他是這樣扭扯眉兒的心,鐵定跳起來跟他掐架,但他不得不如此。他怕那個孽徒會帶兵襲趙,而雲樹是他的指望。

“眉兒時刻記得!”

“很晚了,你回去吧。”辛坦之微微嘆了口氣道。

“那師父也早些休息。”雲樹如遇大赦,忙退身而出。

徹頭徹尾的潰敗……敗的讓雲樹很久都不想再想起這個話題。

雲樹出了客房,落寞的往大書房緩緩走去。

這次回來好幾天了,她一直在忙前忙後,都沒有時間在院中好好走走看看。在她生命最初,最開心,最無憂的幾年中,她都是在這裡度過的。

現在她長大了,重新回來了,血脈至親之人都不在了。這院子,有些冷寂,黑暗處,更顯陰森可怖,她要一個人穿越黑暗,努力往前走。

她對於未來的美好希望,寄托在黎歌的美好許諾上。世俗規則將她圈進在後院,以後的日子她只想與黎歌有一份安穩、喜樂。

研磨、提筆,再寫黎歌,一筆一划都那麼認真。義父與師父都不想要的生活,卻是她最渴望的。人與人的想法,差別是那麼大。

當這個宅子里,只余她一個的時候,她便開始怕冷,希望有人能給她溫暖,很多,很多的溫暖。此時,她滿心希望着,餘生給她溫暖與呵護的人,就是黎歌!

黎歌!黎歌!滿心滿眼都是他。

那個笨蛋,他這會兒在做什麼呢?

忽然想給他寫封信,最好是現在就能悄無聲息的送到黎宅去,可這信,除了她自己,好像沒人能替她送去,這讓雲樹生出些小鬱悶。

放下筆,雲樹對外面喚道:“雲寶!”

煥梨卻應聲進來,還端來一盅燕窩,張張嘴,小姐、公子在舌尖輪一遍,才叫了聲“爺!”

雲樹看她的樣子,覺得好笑,“你怎麼了?”

“煥梨還是不太習慣您這個稱呼。”煥梨將燕窩捧到雲樹面前。

“慢慢來。雲寶呢?”

“這是在爺自己家中,也是因為爺身份的原因,這個時間,我母親沒讓他們在內院伺候。”

“去把雲奇、雲寶、雲藏叫過來,另外,再拿四條長木棒。”

“這麼晚了,爺要長木棒做什麼?”

“按吩咐做就是了。”雲樹捧起燕窩,沖煥梨揮揮手。

這幾年少在雲樹跟前伺候,煥梨也摸不准她的性子了,便退了出去,謹遵吩咐做事。

難得小主人沒出去辦事,三朵雲又不用在跟前伺候,便在屋裡擺了小酒小菜,犒勞自己。

在益生堂幫忙的雲家人便想着藉機與小主人身邊的人拉關係,這會兒,都在三朵雲房間里,祝酒,拍馬屁,套近乎呢。

酒喝多了,又是在雲宅,自己人跟前,便有人嘴巴不牢,道出了雲樹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