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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黎歌早早趕到雲宅,想問問昨天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雲樹卻沒工夫跟他說話。

辛坦之正在教雲樹一套他新研製的槍法,目的就是為了剋制之前他教給余宏的那套。這次他充分借鑒嚴世真武功路數,旨在以柔克剛。黎歌第一次見眉兒在他面前舞槍,是那麼的好看……

正當他看得入神,忽覺肩上一重。黎歌回頭,看到了嚴世真。

嚴世真卻沒有看他,而是看着雲樹,問黎歌,“看眉兒舞槍,有什麼感受?”

“好看。”這兩個字,一直在他嘴邊,他想也不想便脫口而出。

“還有呢?”

“這一套槍法舞下來,眉兒很累吧?”黎歌有些擔心雲樹的體力。

“還有呢?”

“她為什麼要練槍?”黎歌不解,眉兒又不上戰場。

“你希望她練什麼?”

黎歌說不上來有什麼不好。“都好,她喜歡就好。”

“眉兒好嗎?”

“好啊!”幹嘛問這個問題?

“好在哪?”

“哪都好!”

“那是哪裡好?”

“就是沒有不好的地方。”

“小子,你這幾年功課怎麼樣?”

“還行。”

“行不行啊?”嚴世真推了推黎歌的腦袋,帶些玩笑的意味。

“行!”

嚴世真歪頭在黎歌耳邊輕輕說了一句,“你父母覺得眉兒如何?”

“父親母親自然是喜歡眉兒的。”

“以前,還是現在?”嚴世真斜了黎歌一眼。

“一直都……嚴先生,您什麼意思?是我父親母親說了什麼不好的話嗎?”黎歌想起昨晚的眉兒。

嚴世真搖搖頭。“去年,我帶眉兒出去雲遊一番,你知道嗎?”

“知道啊,怎麼了?”

“你父親母親知道嗎?”

黎歌語噎,他知道嚴先生下句話會問什麼。父親母親在收到眉兒數千里之外高價運來的東西時,態度確實有些……奇怪……

嚴世真看出他的猶豫。“再過一年眉兒就及笄了。你有什麼打算呢?”

“我?我……”黎歌的臉紅起來,“我與眉兒既有婚約,我自當迎娶她。”

“只是交換了信物……一應禮節並沒有到位。眉兒在白樹村守孝,幾年了,你父母是不知道嗎?節禮為什麼只送到濟陽城的雲宅?今年眉兒好不容易回來一趟,她父親母親都不在了,你父親母親可來表達過關懷?他們是沒有阻止你來,眉兒也只想多與你說話,並不在乎這些。可是你父親母親的態度,我一直在看着。”

黎歌驚愕的愣住。他從沒想到這些問題,他也不知道還有許多禮節問題,更不知道父親母親並沒有將禮節做到位!

“嚴先生的意思是?”黎歌心頭一片冰涼。

“‘抬頭嫁女兒,低頭娶媳婦’聽過嗎?你們的這門親事定的匆忙。如今雲家門戶無依,而你又眼見前途光明,若你父母對這門親事不再上心,及早說清楚,退還信物,我再為眉兒另覓良人。”

“不!嚴先生,您誤會了!我父親母親他們,他們……”黎歌說不出來了,難道父親母親真的不懂禮節嗎?似乎,真如嚴先生所說,沒有他所以為的那般關心眉兒……

“嚴先生,這事一定是有誤會!我現在就回去,讓我父親母親來給眉兒一個交代!”

黎歌說著就要走,卻被嚴世真攬住肩,沒能跑的了。黎歌不解的望着嚴世真,“嚴先生可還有別的話要交代?”

“想明白了嗎?想好怎麼說了嗎?”

黎歌立住腳,想了想,“眉兒昨晚出了什麼事了嗎?”

嚴世真也沒瞞他。“你還記得,幾年前,眉兒離京前,將萬安堂的東家萬世明送進京兆府的大獄?”

“記得。”

“萬世明花了幾萬兩銀子才出來,萬安堂的生意也因此受到影響。他懷恨在心,收買了雲家的幾個人,造謠生事,就想壞了眉兒的名聲,壞了你們的婚事。”

“他……眉兒……”黎歌猶記得眉兒血淋淋的額頭。

“眉兒是個傻的,每天都惦記着你,村子裡的書架上,三尺厚的宣紙上,滿滿都是你的名字,還不算這一年來,走一路,帶一路的。我只是不知道,你的惦記有幾分?”

一向心軟的眉兒昨天對那幾個下那樣的狠手,除了在乎黎歌,在乎這個婚約,嚴世真想不出別的原因了。她還不讓自己擔心,偷偷審問。而眉兒昨晚還在關心他的婚事,他這義父有些不合格。

“我……”他每天都在忙着讀書,做文章,從早到晚……

“嚴先生請放心!我黎歌此生,非眉兒不娶!我父親母親那邊,我一定給您和眉兒一個滿意的答覆。”

黎歌說完,又要走,依然沒能走掉。

“也不急在這一刻,好好給眉兒說句話再走。”

雲樹已經收了槍,笑吟吟的向兩人走來,“義父,早!黎哥哥,來的好早!”

嚴世真笑着點點頭,去找辛坦之去了。

“來看你,自然要早些。”黎歌回給雲樹一個溫暖的笑容。

雲樹的臉紅撲撲的粘着汗珠,眉眼水靈靈的又夾些薄薄的羞澀,她想起自己昨晚很晚還跑去看他。

“可用過早飯了?”

黎歌笑望着她搖搖頭。

“那正好,一起用些吧?”

“好!”

他想起嬸母在世的最後一天,大年初一,他隨父母來拜年,眉兒蜷在被子里熟睡,父母早走,自己留下來陪嬸母說話,眉兒醒來已近午時。那時還在想,她是有多久沒有好好休息,才會在嬸母身邊睡的那麼熟,對說話聲充耳不聞。

醒來了,還和他玩笑,帶他去用飯。那時自己也說“好”。有她在,怎樣都是好的!

飯後,黎歌借口要和同窗一起去向一個先生拜年,離開雲宅。

雲樹有些小失望。

但她並沒有太多的時間去回味失望,剛走到書房門前,孟管家就過來了,說那幾個人狀態不太好。

“你在益生堂這些年,可有相熟,又嘴巴緊的坐堂大夫?”

孟管家想了想,“有一個。”

“那就去請來,給他們看看吧。”雲樹才不想給那幾個醫腿,更不想讓義父動手。

“是,我這就去。”

雲樹抬步進了書房,那張宣紙還在桌上,雲樹收了宣紙,撫過上面被眼淚染過,有些不平的地方。

放好宣紙,對着書桌發了會兒呆,瞟到鎮紙下面有東西,抽出來,原來是一封信。上面寫着“雲姝親啟”,字體是她熟悉的。

雲樹有些愣怔,這幾年一直雲樹、雲樹的叫着,儘力遮掩她身為女兒的身份,幾乎忘了原來的名字叫雲姝。

雲樹沖外面喚道:“煥梨!”

煥梨忙跑進來。“怎麼了爺?要添茶水嗎?”經過昨晚的事,煥梨在稱呼上再也沒猶豫過。

雲樹揚揚手中的信,“這信是什麼時候送來的?”

“信?並沒有人送信來啊!”煥梨也奇怪。

“那沒事了,添杯茶吧。”

“是。”

雲樹持信又坐下,看來又是偷偷入宅的,只是不知道這次派的是哪個?送封信而已,用得着這麼神秘?

雲樹打開信封,抽出信紙。

她前幾日吃的閉門羹都得解了,只是,名下產業要想好好發展,要拓展新的人脈了……好在,她也有此準備。

傍晚的時候,黎遠芬夫婦帶着黎歌與厚禮登門。煥梨過來通報時,雲樹很是吃驚。

“快在前廳看茶,我,我馬上就到。”雲樹有些緊張,有些無措。

雖然她女扮男裝出門做事,黎伯父、黎伯母也是知道的,但見二老,還是不能直接穿着男裝去。好在桂媽媽想着雲樹三年孝期已滿,可能會回京,每季都給她備下一套女裝,以備不時之需,今日竟然用上了。

雲樹禁不住贊道:“還是桂媽媽辦事周全!”

桂媽媽給雲樹整理着衣服,勸道:“爺在門外,也要帶個丫頭隨身服侍才好。也省的什麼事都親力親為,勞心勞力。”

“也好。”

“煥晨也大了,我一個人也能照顧,爺再出門就帶上煥梨吧?這幾年,我也有好好調教她。”

整理好衣衫,又重新梳頭髮。雲樹的頭髮很好,漆黑如墨色小瀑。

“也好。”

桂媽媽手巧,很快梳出個隨雲髻,別上兩支上好的流玉釵,耳上是兩粒翠玉耳墜,大方典雅。一陣手忙腳亂,總算把雲家小姐雲姝給捯飭出來了。臨出門,桂媽媽又給雲樹披上一條月白色錦袍。

由煥梨扶着,桂媽媽跟着,迤邐來到前廳。吸了口氣才跨進門檻,望着座上的人,緩緩低頭致歉,同時,聲音清甜道:“黎伯父、黎伯母,眉兒來遲了。”

堂中之人看到她,盡皆呆住。

雲樹下身是一條淡青色的長裙遮住繡鞋,上面用墨綠色絲線由上而下綉出幾副寬寬的盤桓花紋,雲樹匆忙中沒看出是什麼花。上衣是輕柔的鵝黃色,腰間一條寬寬的月白色腰帶,裹的小腰一把,上面綉着一團綠梅,下墜一條蝴蝶型荷包,墜的流蘇長長的,上面還有疏落的幾個結,形狀卻像小小的黃梅,稱得上是別出心裁!

雲樹雙眉不畫而翠,五官絕美,面上皎然無暇,也不用塗抹脂粉,桂媽媽只給她輕輕染了一點口脂,以示鄭重。

貴而不俗,清新而不失穩重,端的是個典雅大方,美貌無雙的大家閨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