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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璟雖面色平和,但當下也不知究竟該如何向薛家父女解釋這個“恩”字,於是使出緩兵之計,笑道:“既然寡人的孩子與藥王山有緣,寡人不如在此留下墨寶一張,解這恩之一字。等小恩長大以後,若有緣前來拜訪,便可看到寡人今日在藥王山的百毒堂中為他寫的字。薛姑娘,可否借紙筆一用?”

薛伊人想起前不久她與爹爹二人給陳王的獨子取了個江湖化名,取名時也作了兩首詩,當即拍手道:“好呀!早就聽聞宋王殿下讀書萬卷,學識淵博,今日便為你的孩子作詩一首,也讓我這山野村姑見識見識宋王的文采。”話未說完,已轉身走向一旁的書案,着手為宋王鎮紙研墨。

劉璟牽起恕兒的手,緩緩走到案前,心裡油然生出幾行詩。他將毛筆遞到了恕兒的手中,又握住恕兒的手,沾墨提筆,筆鋒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舊友新朋齊相問,善惡怎斷是非人?

如吾所為無遺恨,不念對錯念長恩。

大道難得諸事順,喜怒悲歡皆浮沉。

此生豈用情仇困,與君把酒開心門。

他原本從來不在詩詞之後書寫落款,此時握着恕兒的手,卻不禁想讓恕兒親筆寫一遍他的姓名,於是又在末尾一筆一划地寫下了“劉璟”。

恕兒怔怔看着自己寫下的“劉璟”二字,頓覺前塵往事早已幻化成煙,隨風而逝,唯獨這兩個字,凝結於紙,從未變過。

恕兒心中一痛,指着墨跡,強顏歡笑道:“新朋舊友,是非善惡,悲歡喜怒,情仇對錯……好熱鬧的一首詩。”又扭頭看向劉璟,“你想讓咱們的孩子如此操勞忙碌嗎?”

劉璟搖了搖頭,說:“咱們的孩子,一出生便會享有人世間最多的尊榮和寵愛。寡人希望他不要恃寵而驕,要懂得心懷感恩。伴隨尊榮和寵愛而來的,除了恃寵而驕,還有一事,便是很難結識到真心待他的至交知己。寡人不可能保護他一輩子,他遇到挫折之時,寡人希望他能有朋友相伴。酒肉下肚,高歌幾曲,即能忘卻是非善惡,情仇悲歡。”

恕兒看着那一雙悲傷的眸子,決然思索間,卻不知自己的眼裡也盛滿了悲傷。

心懷感恩?至交知己?這些,你劉璟此生已再不可得。

你狠心做下惡事,害我夫君,害我義父,枉我信你一場、救你一命!在我找到從容和義父之前,我要讓你日日被情仇所困,讓你後悔向我敞開心門!

恕兒與劉璟對視之時,薛伊人已將宋王的墨寶呈給了薛久命。

薛久命看罷,冷哼一聲,對劉璟道:“宋王殿下在蔽庄之中習練廚藝、詩性大發,好不逍遙快活,不知還要在蔽庄逗留多久才算滿意?”

劉璟對薛久命行禮道:“叨擾了。既然恕兒已無大礙,寡人這就帶她一起離開。不日寡人便差人送一萬金來此,既是賠償寡人所斬的三條巨蟒,也是酬謝薛掌門與薛姑娘的仁德醫術。”

薛久命攜薛伊人將劉璟和恕兒送至山莊門口,見昨夜在藥王山四周燃起的煙火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當即起疑,試探劉璟道:“宋王殿下,不知你昨晚所說,將我藥王山團團圍住的宋國大軍,此時卻在何處?”

劉璟不懼,領着恕兒轉身便走,丟下一句玩笑話:“寡人的精兵乃是閻羅王養的小鬼,專門捉拿人間神醫。薛掌門還是不見為妙。”

薛久命對着二人的背影道:“哦?也不知道是宋王殿下根本沒帶小鬼前來,還是我這人間神醫看不到那些骯髒東西?”說話間,薛久命正要抬手朝劉璟發一枚銀針暗器,林中忽然“嗖”地射出一支羽箭,朝他的面門飛速襲來。

薛久命立即躲閃,卻見山道兩旁的密林中跑出了近百名列隊整齊、身着鎧甲、手提盾牌的宋國士兵。為首之人疾行至宋王面前行禮道:“凌飛救駕來遲,請殿下恕罪!”

劉璟笑道:“剛才那支箭,着實射的不錯。”

凌飛轉頭看向密林,道:“是魯將軍射的。”

劉璟轉身朝薛家父女揮了揮手,揚聲道:“不必遠送!”於是領着恕兒走入盾牌之後,又對凌飛道:“不是讓魯慧回宋國了嗎?”

此時魯慧從林中沖了出來,撲通一下跪在了宋王面前,說:“魯慧抗旨,請殿下責罰!”

劉璟雙手將魯慧扶起,拍着他的肩膀,雖面無表情卻眼帶笑意:“魯將軍箭射的好,旨也抗的好。回玉都,罰你三杯烈酒!”

魯慧正欲欣然謝恩,卻瞥見劉璟身邊的女子一臉恨意地看着他,笑容當即僵在了臉上,尷尬行禮道:“末……末將魯慧,參見楚國安邑王。當年天牢之中,末將多有得罪,還請安邑王大人不記小人過,放末將一馬。”

恕兒忽然溫婉一笑,對魯慧道:“魯將軍,都是陳年舊事,你還提它做甚?今日你不僅救了宋王殿下,也不僅救了楚國安邑王,還救了你們殿下的第一個孩子。當真是功不可沒!”

魯慧一頭霧水地搔了搔腦袋,隨即跑到了劉璟和恕兒身後,卻不見什麼孩童,正疑惑地站在原地,只聽恕兒道:“魯將軍找什麼呢?孩子尚在我腹中,還未墜地。”

魯慧不解地去看宋王,但見宋王也正疑惑地看着恕兒。

恕兒笑看了一眼魯慧,便拽着劉璟的手向前走去,邊走邊道:“劉璟,那時我帶楚軍借道宋國援趙,旁人只看到你我在宜德西郊短亭中匆匆一敘,卻不知前一個晚上,你硬要逼迫我以身相許,才肯放楚軍前去援趙。誰曾想,我之後便懷上你的孽種。不過,既然齊王已死,我也當不成齊國王后了,孩子是無辜的,我便給你生下這個孽種吧!”

恕兒抑揚頓挫地高聲說著,宋國驍曉營的百名兵士已將她的話一字不漏地聽了進去。

魯慧跨到凌飛身旁,低聲道:“凌大人……難道懿斕山道上,楚國安邑王行刺殿下卻又捨不得殺了殿下,是因為她得知自己懷上了殿下的孩子?”

凌飛瞪了魯慧一眼,說:“我哪知道?”

魯慧拍了自己的腦門一下:“女人的心思,猜個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