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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之後,趙宮蘆葦長街上的店鋪陸續開張,準備迎接來自九州各地的商客。????火然文??ww?w?.r?a?n?w?e?na`com

張氏綉坊的生意今日閉門,蕭憶攜亭芳、蘇芮與鳳鳳自去平梁城外將鳳鳳的阿娘安葬了。蕭憶吩咐蘇芮領鳳鳳回綉坊休息,便與亭芳二人轉道行至城外的另一荒僻處。

那裡有座無人下令打理,卻長年不生雜草的陵寢,叫做“宋懷王墓”。

二十餘年以前,陳國伐宋,宋懷王劉瑛御駕親征,戰死平梁。傳聞中,宋懷王被平梁的大火燒得面目全非,死無全屍,只留下一柄隨身佩劍可以辨識。他的佩劍被藏入陳國晉陽宮,又在幾年前被江洋大盜給盜了出來。

幾經輾轉,懷王寶劍終於到了宋懷王與齊國公主的兒子齊王劉手中。可惜天妒英才,齊王跳下絕世峰巔,已然屍骨無存。唯有那柄寶劍,完好無損地落入了當今宋王劉之手。

只嘆佩劍尚在,人卻客死他鄉。

蕭憶摘下帷帽與白色的遮面薄紗,將薄紗與帷帽一起掛在了墓碑旁的桃樹上。

那桃樹已是一株二十年的老樹,每年花開繁盛,果實累累,一年更比一年多。蕭憶隨手摺下短短一枝桃花,將它放在了墓碑上。

蕭憶坐在墓碑前,一筆一划地撫着碑上的“劉瑛”二字,輕嘆道:“今日出城匆忙,沒有給你帶酒。又是一年春暖花開,不知你睡的地方,還冷不冷?”

亭芳見蕭憶如往常一般,獨自坐在墓碑前說話,怕是又要說上許久,於是便靜靜在一旁清理雜草,只留野花。

蕭憶道:“或許你的佩劍自有一股邪氣。當年你拿着它,一去不返,面目全非。如今我們的兒子拿了它,也是一去不返,屍骨無存……”

說到此處,蕭憶不禁垂淚。良久後,她繼續哽咽道:“咱們的小領兵援趙時,我只在平梁城外匆匆看了他一眼。那時他飛馬入城,我不願相擾,總覺得來日方長,只要他平安順遂,他早一日還是晚一日與我相見,也無大礙。

我在趙宮的秀坊里等他從蕪城回來。他雖幫趙王守住了蕪城,但趙王受了重傷,他不便讓齊軍和楚軍久留趙國,於是又一次匆匆領兵離開。我甚至連他的面也沒有見着。

自從他出生,我便一直沒有去瞧過他。我不願誤了齊衛復國的大業,也不願誤了諸葛遁跡的一生……但終究,一切成空。

我與小分別了許多年,見與不見,倒也無妨,但是我怎麼也沒有想到,他與諸葛……竟會齊齊葬身西嶺。

我已去過西嶺尋找他們。絕世峰下鬧了山洪,別說屍骨,就是百年老樹都被沖走了。我在西嶺四處打聽,連藥王山也去詢問過了,但是根本沒有人看到過小和諸葛的蹤跡,一絲一毫也沒有。

小娶的妻……我告訴過你了,便是楚國的公主東方恕。她如今被封了楚國的安邑王,擁兵十萬,可算是楚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角色。小不見之後,她隨劉去了宋國。外面傳言,她懷了劉的孩子,可是我並不相信。小瞧上的姑娘,不可能是個水性楊花的人。她去宋國,或許自有她的理由。

我也曾是百姓口中的‘身敗名裂’之人。我深知,有些傳聞,根本不可信。我大膽猜想,她不殺劉為夫報仇,一定是在保護什麼。是在保護小的骨肉?還是宋楚之間的關係?亦或是……她找到了小和諸葛的蹤跡?

蜀王去刺殺劉了,可是三次未果,還被劉說服,領兵去了漠北狼城。

既然恕兒和蜀王都暫且不殺劉,我也不必去了。而且,劉畢竟也是你的孩子,我若殺了他,來日你我天上地下終相見,我又如何給你一個交代?我本是‘已死’之人,何必再去理那些俗世恩仇?

劉瑛,我只想常來此處與你說說話。春天為你送些野花,夏天為你星下撫琴,秋天為你掃一掃落葉,冬天為你鏟一鏟落雪……

等我哪天一病不起,便與你一同客死他鄉。如此,也算回應了你當年給我寫的那句‘死生契闊,與子成說,歸園田居,相見趙國’。”

……

說罷之後,蕭憶起身,重新戴上了面紗和帷帽,與亭芳一起往平梁城內走去。

亭芳對蕭憶道:“當年懷王殿下命我陪着夫人……他其實從未讓我監視過你。這麼多年過去,夫人對懷王殿下的心意,我看得清清楚楚,殿下在天有靈,也一定已經心滿意足。如今齊王他……夫人的命太苦了,又何必繼續自苦?說句實在話,夫人仍舊貌美,此時若想另覓良人,也未嘗不可。”

蕭憶嘆了口氣:“亭芳姑姑,我知道你是一番好意,但這樣的話,還是別再說了。所謂紅顏薄命,既然是命,我也就不要再去禍害他人。”

亭芳語重心長:“蕪城之戰後,趙王名揚九州,是個英雄人物。聽說他與懷王殿下約莫一般年紀,但至今後宮空空如也……難道他真有傳聞中的那麼醜陋可怖嗎?”

蕭憶拍了拍亭芳的手,無可奈何道:“這話不像是你能想到的。蘇芮姑姑倒也真是……她都一把年紀了,我也不再是她的舞姬,她怎麼還琢磨着把我給賣了?”

亭芳垂頭道:“蘇芮也是為了夫人好。其實她已經私下與我說過很多次,但夫人一直為齊王和衛王的事傷心,我也不便與夫人提及此事。今日鳳鳳的阿娘走了,綉坊的生意也不知還能維持多久,我索性就與夫人說一說。”

蕭憶道:“綉坊還有咱們四人,如何不能維持?”

亭芳嘆道:“夫人沒有發現蘇芮的眼睛看不太清楚了嗎?去年入冬之後,我的手也不太聽使喚。我們二人早已經綉不動那些繁雜的花樣了。鳳鳳還小,她的綉活兒我們都看到過,實在是沒有天賦。難道綉坊的生意要靠夫人一個人維持嗎?”

蕭憶握着亭芳的手,溫言道:“姑姑如何現在才告訴我?那咱們不做綉坊生意了,搬出趙宮,搬回城郊的小農舍可好?”

亭芳道:“夫人已經種了二十年的地,何必再回農舍過清苦日子?何況農舍已經租給了別人,再去要回,又是一番麻煩。聽蘇芮說,瀟湘園中正在高價招募琴師,為舞姬奏曲。世人皆知齊國公主五歲善琴,夫人何不去瀟湘園中試試這等較為輕鬆的營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