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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細雨中,蕭憶一手撐傘,一手提着一竹籃的祭品,獨自走在平梁城外的僻靜小路上。

二十年來,這條路,她已走過太多遍。無論雨雪,無論陰晴,無論白晝黑夜,從沒有人阻攔她走向那座無人問津的宋懷王墓。

今日卻與往日不同。蕭憶見泥濘的小路上竟有兩道車輪的痕迹,不深不淺,十分清晰。

尚在看不到陵墓的樹林里,兩個趙宮侍衛提劍攔路,一人道:“殿下今日在此會友,閑人勿擾。”

另一人見這陌生女子不僅戴着帷帽,帷帽之下更有一層薄紗遮面,而且步履輕盈,似是武功不俗,於是厲聲問道:“你是何人?來此處做什麼?”

蕭憶不願惹是生非,於是裝聾作啞,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搖頭擺手,又對兩個侍衛行了禮,便轉身翩然離去。

兩個侍衛看向那白衣婦人的背影,不禁面面相覷,一個說:“宋懷王都死了二十多年了,難道這世上還有特意來為他這種名不見經傳的短命國君送祭品的?”

另一個不在意地玩笑道:“或許是宋懷王的老情人兒呢?”

“聽說宋懷王體弱多病,是個傀儡國君,來咱們趙國打了沒幾仗就死翹翹了。就他那德性,哪來的什麼老情人兒?”

“齊國的亡國公主不就是他的老情人兒嗎?”

“說起來,那齊國公主也真是可憐。活了沒幾年,齊國滅了。好不容易嫁了個富貴男人,男人又死的早。她臨死前生了個兒子,如今她兒子也死了。果然是紅顏薄命,這命都薄到兒子輩了!對了,兄弟,有件事我是一直沒想通。”

“什麼事?”

“你說那病歪歪的宋懷王,怎麼就生出了當今的宋王?你看這當今宋王,簡直是人中龍鳳,鬼神共助啊!一出手,竟然就滅了齊、衛、蜀三國!若是有誰能一統天下,大概就是這當今宋王了。”

“哈哈哈!這有什麼想不通的?你看呀,宋懷王的後宮一共有三個女人,對吧?一個是那倒霉的齊國公主,一個是回到楚國改嫁給楚毓王的楚國公主,還有一個就是當今宋王的親娘。

齊國公主生的兒子是誰撫養的?是死在蜀國的衛王!我聽說,衛王和齊國公主早就訂了娃娃親。齊國公主雖然被宋懷王逼迫嫁進了宋宮,她的兒子復立齊國時雖然聲稱是宋懷王的兒子,但是,衛王與宋懷王有血海深仇,衛王為什麼要含辛茹苦地撫養宋懷王的兒子長大?”

“因為啊?你是說,齊王不是宋懷王的兒子,而是衛王的兒子嗎?”

“我只是猜測。要麼衛王是聖賢,要麼齊王就是衛王他自己的兒子,他只是為了要讓自己的兒子一統天下,於是給齊王捏造了一個假身份,如此才能夠威脅到當今宋王的地位。”

“似乎還真是有些道理!”

“再說那改嫁的楚國公主林瓏。她早在宋宮時,就秘密地給楚毓王生了兩個孩子!可見,宋懷王戴的綠帽,真是一頂接一頂,一頂更比一頂綠!”

“所以你要說什麼來着?”

“所以,我大膽推斷,當今宋王之所以如此勇猛、如此聰穎,就是因為他壓根不是宋懷王那個軟柿子的親生兒子!

話音未落,兩人已經捧腹大笑。

笑罷之後,一人嚴肅道:“咱們兩個大肆誇讚當今宋王,是否對殿下不忠?”

另一人撇了撇嘴:“你難道沒瞧見過咱們殿下的臉嗎?就算沒看過臉,適才馬車駛過,你沒瞧見車內的白髮老叟嗎?咱們這位殿下那副人神共棄的容貌,哪裡有龍鳳之姿?以他那面相,最多當個安居樂業的趙王,一統不了天下!

還有他那一頭白髮看起來已經像個老神仙!你見過哪個老神仙下凡來一統天下的?

咱們的殿下廣施仁政、大義凜然,哪裡都好,但就是沒有一統天下的運氣呀!如今陳國和蜀國雖然都歸了咱們趙國,可是蕪城之戰,殿下身受重傷,一旦當今宋王哪天心血來潮,領兵來襲,你認為咱們殿下能抵擋得住嗎?

而且最大的問題是,咱們殿下無子!公主也未嫁人,就算嫁了,公主都一把年紀了,還怎麼生孩子?等到殿下薨逝,你覺得咱們獨孤趙國,還能留在九州列國的版圖上嗎?”

“當今宋王也無子”

“傻兄弟,當今宋王才多大?他想要子孫延綿,有的是時間!不對啊!他有孩子了!楚國安邑王不是懷了他的孩子嗎?看來宋楚已經聯姻,或許過不了多久,那昏聵無能、沉迷女色的楚王就會自行退位。

宋楚無戰一統,宋王領宋楚兩國之兵攻打咱們趙國唉,你說咱們殿下不好好養傷,跑來見這晦氣的宋懷王有什麼用?難道死透了的宋懷王還能託夢給他的假兒子,讓他的假兒子別來打咱們趙國嗎?”

趙王的馬車停在了宋懷王墓前。

劉聞聲轉身,只見趙王的車夫約莫四十來歲的年紀,長得頗為眼熟,卻怎麼也想不起來到底是在何處見過。

車夫跳下馬車,腳步穩健,走上前對劉行禮道:“老奴見過宋王殿下。”又抬頭深深看了劉一眼,不禁蹙眉道:“宋王殿下別來無恙。”

劉望向絲毫沒有動靜的馬車,問那車夫道:“趙王殿下可在馬車之內?且容晚輩上前拜會”說著,便往馬車走去。

車夫移步阻攔,不答反問:“宋王殿下不認得老奴了嗎?”

劉止步,疑惑地看着車夫:“我們果真見過?”

車夫笑道:“不知宋王殿下可還記得安泰這個名字?”

劉想了一瞬,旋即握住那車夫的雙手,難掩激動:“你是父王的近身侍衛安泰嗎?”

安泰點了點頭:“在老奴的印象中,殿下只有這麼高。”便用手比划著三歲孩童的身高,“一別多年,殿下已是玉樹臨風,老奴甚感寬慰。”

較之巧遇故人的感慨,此時在劉心中,更多的是茫然不解:“父王戰死平梁之後,你為何不回宋國?父王究竟是怎麼死的?”

安泰淡淡一笑:“老奴是宋懷王的近身侍衛。殿下身為宋王,也有自己的近身侍衛,豈會不知,這近身侍衛的差事就是要與宋王如影隨形、寸步不離呢?既然宋懷王沒有回宋國,亦沒有辭退老奴,老奴怎可獨自回去?”

劉嘆道:“難為你一直留在平梁為父王守陵。”

安泰又是一笑:“殿下問老奴,宋懷王究竟是怎麼死的。老奴也要問殿下一句,殿下對從未親眼所見之事,何以如此篤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