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雲閑當然也聽到了姚碧所說的話。

幸虧他是學文科出身，對一些淺顯的文言文還是能夠理解的，他琢磨了一下姚碧這段話的大致意思，無非就是說這叫做‘燭陰’的上古怪獸，外形上都長着跟人一樣的腦袋，和蛇類相同的身軀，渾身上下都是赤紅的顏色，身子的長度足足能達到一千里左右。

這些描述，與赤成子身後的那個大傢伙的模樣，可以說是一絲不差，完全吻合。

根據剛才姚碧所說，這燭陰並非是普通的獸類，它其實是鐘山的山神，能力很是不凡。

傳說中它張開眼睛就是白晝，只要它閉上眼睛黑夜就會降臨，它從來不用吃任何食物，也不用喝水，更不用休息。

而且最誇張的是，這燭陰呼吸時噴出的鼻息，會導致大風的出現，所以每當它呼吸比較急促和用力的時候，溫度就會急劇地下降，從而會將季節變為寒冬；而當他呼吸比較緩慢和輕柔的時候，天氣就會重新變得溫暖起來，夏天就會到來。

這些關於燭陰的描述，明顯就是帶有一定的神話色彩在內了，不過張雲閑最近見識過的荒誕之事，實在太多太多，他的心態早就已經被鍛煉的包容無比了。

相信一切可能，也要相信一切的不可能。這就是現階段，張雲閑對待這個世界最真實的態度。

場上的所有人，無論是張雲閑，還是三位妖王以及百里森，此刻都沉浸在了‘燭陰’所帶來的震撼之中，被夜色籠罩的朝歌山頭，一時之間安靜的有點出奇。

“燭陰”漸漸地凝實起來，如果說剛剛那段時間，那紅色的光芒只是在化形的話，那麼現在，它已經在開始慢慢地化物了。

無論是人頭還是蛇身，都在變得越來越真實，光芒慢慢黯淡下來，似乎像是被它蜿蜒上前里的巨大身軀給吸收進去了一般，渾身的皮膚變成了一種暗紫的顏色，就像是血塊凝固時那樣。

赤成子和‘燭陰’幾乎是同時間張開了雙眼，兩張一模一樣的臉，兩雙一模一樣的眼。

“天真的……亮了！”姚碧幾乎是顫抖着叫出這句話。

所有人都抬頭看了看天空，雖然沒有太陽，但是目光所及的範圍內，天地之間的確變得明亮無比，剛才的黑暗被驅散的一乾二淨。

“傳說竟然是真的！”

姚碧心中的震驚最為強烈，因為她沒有告訴大家的一點是，估計古籍當中的記載，她的妖靈‘猰貐’，其實身上流淌着‘燭陰’的血脈，在‘猰貐’沒有變成怪物以前，它原本也是一位天神，是‘燭陰’的兒子之一。

如果修鍊到了‘妖靈顯現’的地步，就像赤成子現在這樣，那些傳說當中，上古神獸的各種神異能力，都可以得以重現的話，那麼她的‘猰貐’將來該是妖族這些人里，最具有成長潛力的一個了吧？

畢竟，無論是大祭司，還是其他妖王，他們的妖靈，可沒有天神血脈啊。

張雲閑看見夜晚真的變成了白晝，雖然吃驚，卻也並不意外，這樣的手段，他如果願意耗損精氣，也並非使不出來。

聖者與賢者最大的區別，也就是對於規則之力的運用，春夏秋冬、黑夜白晝、風雨雷電，這些都是大自然按照一定的規則運行，而產生的結果而已，聖者對於規則之力領悟的越多，也就越能夠理解並創造出屬於自己的規則來。

變成白晝只是一個開端，赤成子仍然沒有停止念誦那古怪的經文，‘燭陰’終於慢慢地動了起來。

它一動，整座朝歌山都晃動不止，到處都迴響着‘轟隆轟’的震蕩聲。

只見它昂首一躍，奮力朝着空中奔去，由於大半個蛇身都纏繞着朝歌山的山體，它這一躍帶來的慣性，差點就將整座山峰連根拔起，地動山搖的劇烈晃動，一直持續了三五分鐘才慢慢平息下來。

等大家回過神來，看見‘燭陰’那用巨大都不足以形容的身軀，已經如同游龍一般，穿行在了高高的天空之上，赤成子正端坐在它的背上，口中仍然是念念有詞。

“呼……呼……”

從遙遠的天際，突然刮來了一道狂風！

如果是普通的狂風，當然並不可怕。

但是這風吹過樹木，樹木就化成木屑；吹過岩石，岩石就碎成粉末；吹過赤水，赤水就變得乾涸……

“這是什麼力量？”張雲閑早已御風騰空，遙遙地望着，凡是那風所過之處，所有的的東西，無論是有生命的，還是無機物體，一切都化為烏有，蕩然無存。

這麼霸道的力量，他生平從未見過。

“寂滅！是寂滅之風啊！”百里森激動的叫道，臉上露出的全然是虔誠的崇拜。

“大祭司，這風會毀了我們妖族的全部啊！”

“妖神他是想連我們都一塊給滅了嗎？”

‘酸與’和‘獙獙’兩個人又是害怕，又是心疼，這妖族結界，不管怎麼說，那可是他們生活了一二百年的家鄉啊。

姚碧的臉上，忽然湧現出一絲疑惑的表情。

“寂滅？怎麼會是寂滅？”她望着遠處的狂風，不解地喃喃自語道。

張雲閑也有點看不明白赤成子的所作所為，如果只是為了對付自己，犯得着整出這麼大的動靜嗎？

狂風呼嘯而至，所過之處，摧枯拉朽，沒有任何東西能夠抵擋它的威力，百丈寬的赤水河完全變成了沙漠，一座座山丘被夷為平地，無論空中的飛鳥，還是地上的走獸，統統都逃不過被狂風撕碎的命運。

“大祭司！你趕緊讓妖神停下來啊！再這樣下去，我們妖族，真的就要被滅絕了！”‘酸與’兩手青筋暴起，使勁地搖晃着百里森的雙肩，又是害怕，又是憤怒，聲音里充滿了絕望的哀求道。

‘獙獙’也反應過來，幾乎連滾帶爬地跑到百里森跟前，抱着他的大腿哭道：“大祭司，讓他住手啊！你口口聲聲說他能讓我們妖族繁榮昌盛，可你看看啊，咱們的世界被他給毀成什麼樣了啊？”

“可是，他是妖神啊！”百里森臉色陰晴不定，望着天際那高高在上的燭陰和赤成子，有氣無力地說道。

做為妖族的大祭司，沒有誰比百里森更加期盼着妖族能夠繁衍昌盛，他今年三百零二歲，如果是放在千年以前的妖族來說，那是相當年幼的一個小妖而已，因為那個時代的妖，壽命動輒就是八百一千年，如果能將妖靈修鍊圓滿，活上兩千年都是有可能的，更有那些結了妖丹的大聖，壽命更是長的無法想象。

可是現如今，在赤成子出現以前，百里森已經是妖族最近這千年里，活的最久的妖了，以往的大祭司，都沒有活過三百歲的。

而且，妖族並不能夠自行繁衍，妖和妖的結合，根本就無法誕生出子孫後代，所有的妖，都是妖族這結界內遺留下來的物種，通過各種機緣巧合，覺醒妖靈才可以變成人形的。

一方面，年長的妖都接連死去，另一方面，新生的妖越來越少，自從進入末法時代以後，妖族這千百年里，遭遇到的是前所未有的一種困境。

為了種族能夠延續，百里森才想出在人類社會建立‘女媧’這個組織，跟人類當中的強者們通過交易的方式，給他們一些特殊能力的同時，獲取他們的靈魂，來幫助族人們覺醒妖靈。

赤成子的出現，對百里森來說，是一個絕對不容錯過的機會。

他來到妖族的結界里，告訴百里森，他是存活了千年以上的妖神，他可以提供一種妙藥，不但能增強妖靈的力量，而且還可以讓妖族變得像人類那樣，通過結合的方式繁衍後代，從而讓妖族生生不息。

空口白話，百里森當然不會相信。

赤成子給了百里森一些妙藥的樣品，教他如何服用，效果確實很不錯。

後來，赤成子讓他召回所有的妖王，分別傳授給他們不同的功法，還將‘月桂神杖’這麼寶貝的東西，都贈給了百里森。

可以說，赤成子所做的這一切的一切，都讓百里森沒有不信服他的理由，況且赤成子的本事不知道比他強了多少倍。

取信於眾人以後，妖神隨即提出了兩點要求，都是以為了妖族的繁衍昌盛為前提的，第一，絕對不允許妖族跟人類之間發生私下結合的情況，這是為了保障妖族血統的純正；第二，一定要傾盡全族之力，抓捕天啟者！因為決定妖族能否正常繁衍生育的那種妙藥，裡面最重要的一種材料，就是天啟者的心臟。

雖然在歷代大祭司的口中，天啟者一直都是妖族最忠誠的朋友，但是這幾百年以來，天啟者從來都沒有出現過，妖族對於這份口口相傳的友誼，自然是越傳越淡。

現在又關係到整個妖族的延續和存亡，就像百里森對‘酸與’和‘獙獙’說的，兩者之間，孰輕孰重，大家心裡都有個計較，結果自然是不言而喻的。

至於令志遠當時帶令芝回來，完全是一個巧合，他也沒有料到，令芝竟然能找到‘渭水一號’他的住所，他本來就是接到了大祭司的召令，準備回來拜見妖神的，於是乾脆帶了女兒一起，想正好藉助大祭司的力量，幫她喚醒體內的妖靈，卻沒想到他父女二人，反而遭受了這麼一場滅災禍。

百里森是妖神最忠實的蹙擁者，因為他很渴望看到妖族真的能像人類那樣繁衍不息，可是此刻，他耳邊不斷地傳來‘酸與’和‘獙獙’兩人的哀求聲，眼中看到的，整個妖族世界，都是一派末日景象，他的內心還如何能像最初那麼堅定地倒向妖神呢？

只是，他又有什麼能力，去阻止妖神這毀天滅地的狂風呢？

場上一直沒說話的兩個人，一個是張雲閑，一個是姚碧。

而且他倆的表情里，竟然都表露出一種類似的的疑惑，卻不知道他們心中究竟在想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