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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寧從小不在宮中,但她知道,因為那對絕代佳人的存在,她的母后在世時受盡冷落。

長孫家是南晉的建國功臣,榮冠長安數百年,世代與皇室聯姻,每一任皇后必姓長孫。

她的母后是長孫家長女,自小也不是凡常的大小姐,而是與長孫青雲等如今的南晉棟樑一起,從小拜在國師譚宗德門下受教,有伯夷叔齊之才,更善弓馬射擊之技,心氣志氣不輸男兒。在嫁進宮中之前,她還是羅雲門細作,與成凰長公主並肩作戰,膽識過人,手段高超,後來卻只能囿於深宮,飲恨自盡。

只是因為後宮爭寵?

不,她不會在乎的,長孫家的女子絕不會獻媚爭寵,放下驕傲去求君王之歡。

因為她們不用爭,她們生來就是皇后。

景寧不敢想,母后那樣驕傲堅毅的女子,連羅雲門的陰暗殘忍都挺過來了,後來到底經歷了什麼,才能將她徹底擊垮?

……

“昭明公主殿下駕臨啟元殿!”

景寧在殿外止步,待祁公公入內通傳,祁公公卻躬身引她進去:“陛下吩咐過,殿下來了,無需過多禮數,可直接入殿面聖。”

她看了眼祁公公,不言其他,只揚手讓宮人退去,她自邁足踏入殿內。

殿中燈火輝煌亮如白晝,錦簾珠幔,白玉屏風,黃金壁雕……這種種,景寧此時看着只覺得真的太過炫目了。

不過她還曾見過這啟元殿更加炫目的時刻——被叛臣一把大火燒毀,漫天的大火,燒了三天三夜,其中珍寶明珠皆付之一炬。

不由得感到一陣莫名的寒涼,讓她從心底生出恐懼,彷彿不是置身於這皇宮金殿,而是一片荒涼的廢墟,不遠處硝煙瀰漫,刀槍聲如雷在耳……

她承認她害怕了,她多害怕這一切再次在她眼前毀滅……

“陛下可得為胤兒做主啊……胤兒是中了人家的局了……胤兒的品性陛下是知道的……這就被軟禁起來,實在太委屈了……”

景寧被輕微的嬌嗔聲拉回現實,她平緩了下情緒,走進內殿,見到了南帝,還有一旁拭淚哭訴的瑾貴妃。

行大禮:“景寧參見父皇,父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南帝靠在坐榻上,似有疲憊,見她走進來,面露寬和的笑容,親切道:“平身吧,景寧你可算回來了,父皇甚是牽掛你啊。”

“讓父皇掛心了,景寧匆忙回宮未及來給父皇請安,請父皇見諒。”她起身,應聲答着,又轉面向瑾貴妃見了一禮,瑾貴妃對她溫柔一笑。

景寧回以禮貌的笑容,向她走近了些,露出有些驚訝的表情,關切地問:“貴妃娘娘這是怎麼了?因何事傷懷?”

瑾貴妃連忙用絲帕拭了拭有些發紅的眼眶,搖搖頭,大方地說道:“誒,景寧真是有心了,本宮沒事,只怨那不爭氣的景胤……誒,真讓景寧受累了,也怪本宮沒把他教好,本宮正跟陛下自責呢……”

的確沒教好,這倒是實話。

景寧在心裡翻了個白眼,臉上作恍然狀:“父皇召景寧來就是為了問景胤的事?”

南帝點頭,讓景寧落座,然後有些為難地說道:“朕聽清源長老說了景胤的事,大為震驚,其中緣由父皇也清楚了,的確是景胤不好,太糊塗了,怎麼這麼拎不清輕重呢?景寧你管束他,讓他在殿里自省一段時日,這也是應當。讓你過來,一來是你離宮多日,父皇着實挂念,急着看你是否安好,二是順便問問景胤的事,瑾妃還不知其中緣故呢,畢竟牽扯到羅雲門,父皇也不好與她多說,這個分寸還是由你來拿捏比較好。你就陪父皇坐坐,跟貴妃說說景胤為何會被禁足?”

景寧頓聲片刻,看了下瑾貴妃,又轉眸看向南帝,“不是禁足。”

“是軟禁。”

她顯露一絲嚴肅的神色,道:“看來是清源長老因為不便訴罪於皇子,而向父皇說得委婉了,也怪清寧不好,沒有及時親自來向父皇稟告。”

“軟禁……”瑾貴妃原以為景寧會給南帝面子,順着他給的台階就下了,不想她如此決絕,作疑惑狀,試探着問:“這會不會太嚴重了?景寧,胤兒他究竟是觸犯到了羅雲門的哪條戒律啊?怎會如此?軟禁王爺,這應當讓陛下來定吧……”

景寧看着她這一副煎憂之狀,也‘心焦’起來,十分無奈的樣子,一邊說著,一邊起身向她走去:“誒,景胤也不知道怎麼了,竟然做出勾結朝臣,賄賂官員,竊取軍機這樣的事!莫說貴妃你不敢相信,景寧在回長安的路上聽人稟報此事,也是如聞晴天霹靂,想我這皇弟,一向明理持重,深明大義,又有貴妃娘娘您的淳淳教導,怎麼會做這樣的糊塗事?因此,景寧馬不停蹄地趕回宮,甚至未能顧及禮數忽略了向父皇請安,首先去徹查此事,欲還皇弟清白,誰想……這竟然都是真的,證據確鑿,景寧想為他開脫都不能……”

她急切心憂地說著,十分真誠的樣子,走到瑾貴妃面前,坐到她旁邊,一把握住瑾貴妃的手,以示寬慰。

景寧這一下把瑾貴妃嚇得不輕,不是因為她說的景胤的罪過,而是因為她這態度……

在她的印象中,昭明公主一向寧折不彎,威風八面,趾高氣昂,對她雖然從不失禮,但也是非常淡漠的,哪會這樣……

瑾貴妃本來是想裝深明大義又委屈無奈的樣子,讓南帝看她在景寧面前如何受壓迫,離間他們父女,讓他對景寧產生怨憤,這下全亂套了……

景寧仍無奈地訴着:“景胤是被羅雲門治罪的不錯,可他犯的是國法呀,按刑律,讓父皇來判,王爺犯此罪應被貶為庶民,發配千里,永世不能回宮的,景寧實在不忍,這才冒大不韙,自作主張把景胤軟禁起來,一是藉著羅雲門的名義,讓朝臣不敢多問,二是及時封鎖消息,保護景胤,不讓別有居心的人找景胤的是非,三是把這事壓下來,能從輕就從輕,景胤是皇長子啊,他一時糊塗,犯下大錯,若真要按刑法處置他……我,我這做皇姐的於心何忍?”

景寧哽咽了,眼含淚光,跪倒在南帝面前,叩首道:“父皇,景寧執掌羅雲門這麼些年,無時無刻不戰戰兢兢,不敢有半點私心和過錯,今日卻為保景胤周全,為保皇室顏面在此事上的確徇私了一回,請父皇治罪!也請父皇寬宥景胤,不要重罰於他!”

慷慨激昂說假話,誰不會啊?

南帝下了坐榻,親自來扶她起身,好聲道:“景寧毋須自責,你考慮得很對,的確只能如此。”

“謝父皇寬宥。”她拭淚道。

南帝接着對瑾貴妃道:“瑾妃也聽明白了吧?你當理解景寧一片苦心啊。她掌着羅雲門,處事為國為家,景胤犯了錯,罰得應當,你心疼,朕也有不忍,可事情已然如此,瑾妃你可不能使婦人家小性子。”

瑾貴妃抬頭與南帝對視一眼,把想說的話都咽了回去,起身行禮:“臣妾明白。”

她這就準備行禮告退,不想被景寧攔了下,她勉強隱下怨恨的眼神,看景寧在她面前拘了一禮,問她:“景寧斗膽向貴妃娘娘請教,貴妃娘娘是怎麼知道景寧下令軟禁景胤的?”

聽此問,她心頭一驚,平靜的目光中閃過一絲心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