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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什麼也沒說,只叩禮告退,走出了啟元殿。

在正殿門前止步,回身面門而跪,拿出羅雲門掌門令牌,交給旁邊的祈公公。

祈公公驚異失色連忙送進殿內。

所有目睹這一幕的人都大受震驚,昭明公主交出羅雲令,在啟元殿前下跪受罰的消息以極其無聲的方式,迅速地在宮中傳開。所有人都在好奇發生了何事,但少有人敢過問。

“皇姐!皇姐!”

一個急切擔憂的聲音,從背後傳來,隔着一段距離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他就是這樣,單純無邪,自在隨心,沒有複雜心思,在任何時候任何地方,他只遵從本心,開心了就笑,傷心了就哭,着急了就顧不得其他……

景寧不用回頭就知道,景懿來了。

“睿王殿下駕臨啟元殿!”

通傳聲一級一級傳來,殿外近侍還未通報,他已經跑到了殿門口,來到景寧身旁。

景懿焦急地問她:“皇姐,這是怎麼了?父皇怎麼會……”

對於他來說,才與景寧分別一個月,對於景寧來說,卻已是隔世。

景寧藉著殿外明亮的燭光,看着他少年明燦的容顏,壓抑心裡萬般難言之情,只冷着臉,打斷了他關心的問話,嚴厲地呵斥道:“放肆!父皇寢殿門口,吵吵嚷嚷,毫無禮數,像什麼話?這是一個親王的做派嗎?”

景懿被她嚇到,立即收聲,委屈巴巴地看看她,按禮在她身旁跪下,先向殿內行覲見禮,又轉身向她行叩首禮。

之後小心翼翼地開口,問面色冰冷的景寧:“皇姐,父皇怎麼會罰你呢?”

景寧看着他,裝冷臉也裝不像了,露出一個酸澀的笑容,道:“沒事,不是父皇罰我,是我做了讓父皇不高興的事,自願在此罰跪,直到父皇息怒為止……”

景懿還是疑惑不解,幾番欲言又止,最後也沒再追問,只道:“那好吧,我就在這裡,陪皇姐一起罰跪,直到父皇息怒了。”

景寧鼻尖一酸,轉頭直視燈火輝煌的殿內,不再言語,因為她怕自己再開口就會忍不住哽咽。

……

祈公公第三次進殿稟告:“啟稟陛下,已經兩刻鐘了,公主殿下還跪着呢,而且睿王殿下也來了,與公主殿下一起……”

南帝放下拿在手裡的羅雲令,靠倒在坐榻上,瞌眼低語:“真不錯,不愧是羅雲門掌門,成凰的好徒弟……把朕也算計進去了……”

祈公公屏退宮人,上前數步,壓低聲音對南帝道:“陛下,既然公主殿下已經交出了羅雲令,陛下何不……”

南帝心中怒氣蓬勃,“她這是以退為近!朕能收啊?朕一收,那長孫青雲,那朝上百官就會紛紛上書,說朕因小事罷她羅雲門掌門之位,說朕這不對那不對,反正就沒有她昭明公主的不是!景胤被她關着,軍力部署失竊之事被她壓下,議和之事由她把捏,她是吃准了朕現在拿她無可奈何!”

祈公公勸道:“陛下勿怒啊。老奴認為,公主殿下還是怕陛下因兵力部署圖之事問責於她的,不然她也不會故意激怒陛下,再主動交出羅雲令,來試探陛下呀。陛下,眼下此種情形,還是不宜對羅雲門怎樣,應先對付北梁那邊……陛下,不如,以大局為重,對公主殿下寬容一些,再從長計議……況且,那位就快進宮了,陛下還着急什麼……”

南帝看了眼案上的羅雲令,略有思索,過了一會兒,怒氣也消了,“好,從長計議。”

“那陛下……還是快些去恕免公主殿下吧,再跪一刻,恐怕太后娘娘也要來了……”

……

夜已深,宮廷高牆內,燈火將歇,更聲又起。

南帝出了內殿,看到他們姐弟,他們再向南帝行大禮。

“景寧,景懿,平身吧。”南帝走過來,親自俯身扶起景寧。

景寧附禮退後一步,道:“景寧冒失無禮,惹父皇不悅,應當受罰。”

景懿眼見如此,又向南帝拘了一禮,上前道:“啟稟父皇,景懿斗膽進言,皇姐雖為羅雲門掌門,擔有重責,但畢竟年輕懵懂,若有無心之失,思慮不周之處,還請父皇多多寬恕。”

南帝笑笑,拍拍景懿的肩,對景寧道:“景寧,你有個好弟弟啊……”

景寧垂面道:“景寧的皇弟們皆出眾非凡,都是父皇教養得當。”

南帝對景懿道:“好了,嚇壞了吧,以為父皇要重罰你皇姐?急不可耐地就跑過來了,平常請安,可不見你這麼積極的。”

“父皇教訓的是。”他道:“平素兒臣是怕父皇國事繁忙,打擾父皇,並非無心。只怨景懿無能,不像皇姐皇兄們那般賢明,能為父皇分憂,今夜聽說皇姐惹父皇發怒了,在啟元殿外罰跪,這畢竟是稀罕事,料想是皇姐真有了什麼過失,兒臣一時心急,就來看看,想着勸解勸解皇姐,給父皇寬寬心。”

景寧聽着,不禁轉眸看了景懿一眼,忽覺自己對景懿的看法有偏差,原來他並不似長樂那般粗心莽撞,什麼時候開始,也如此心思縝密善解人意了?

可能真正粗心的是自己……

“好了,你這孩子,父皇不會怪你皇姐什麼的,只是誤會。民間尋常父子間都難免有磕磕絆絆頂撞吵鬧的,這宮裡怎會一直無事?你無須擔心,早些回去就寢吧,要不然你皇祖母就要來嘮叨朕了,以為有多大的事呢……”南帝疏闊笑道。

景懿稟禮告退,之後南帝又攜景寧進殿,將羅雲門令送還到她手上。

“景寧,朕方才並非真的氣你,只是一時心中不順而已,想到自己治理的國家,還有那麼多百姓食不果腹,國力大不如敵國,朕心焦啊……你這番用心,朕明白了。”他道。

景寧收起羅雲令,回道:“景寧也能體會父皇之心,只怪景寧進言不當,還請父皇不要介懷。景寧深為百姓之苦國之衰微而擔憂,只望父皇多考慮民生國力,興我南晉,方能與北梁強敵對抗。”

她軟禁了皇長子,他不氣,她威懾了瑾貴妃,他不氣,她用景胤要挾他,他尚能忍住,可當她指出他治理的國家衰弱不堪的時候,他就再忍不住了……

他不是為國家煎憂而動怒,他只是不喜歡有人指出這些事實,對他來說,這是在說他無能,這無異於給他這個國君一耳光。

景寧明白嗎?

活了兩世了,她怎能不明白?

可是她偏偏要這樣做!

她就是要把這長安城裡,宮門皇城之內,沉溺在繁盛太平美夢之中的人都打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