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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的長安城,天氣並不算和暖,饒是枝頭已開滿了成片粉白色的桃花,可這乍暖還寒的溫度還是與那明艷晴朗的天空分外不符。彷彿鏡花水月一般,看到的溫暖都是假象,撲面而來卻仍是春寒料峭,凍殺年少。

就像長孫蓉嫣此刻的心情,心頭裡堆滿的暖,抵不過來人言語里兜頭的寒。

“崔相公說了,小姐不必再等了”

“他說小姐月貌花容,名門閨秀,何苦為了他一個卑微之人白白耗費了大好年華”

“奴婢也覺得,他不過就是仗着那張俊朗的皮囊罷了,其實根本配不上小姐”

話說到這兒,媒婆趙氏識相地閉了嘴。看了一眼面前的女子,玉面朱唇,眉黛遠山,長孫蓉嫣一張臉本生得美艷無雙,可此刻卻只能用花容失色來形容。

想來也是,盼望了十年的事情又一次落空,任誰也不會好受。蓉嫣懸着的一顆心再一次墜進深淵,整個人都有些發懵。媒人的話像冰冷的河水一樣潮她湧來,憋得她喘不過氣。眼睛脹得難受,鼻子也酸得不行,好像掉進了冰窟窿里,掙扎着找不到出口,絕望得只能往下沉。

只是那最後一句刺痛了她,讓她緩過了神,狠狠剜了那婆子一眼,似是要把自己滿腔委屈都發泄到對方身上。

“哼。”長孫蓉嫣冷哼了一下,那趙氏嚇得汗都出來了,大氣兒都不敢出。她可不想再給自己惹麻煩了,畢竟現在這麻煩就已經夠大的了。

十年前,也是在這兒,薛國公家的當家主母將她找來,讓她為自己嫡出的女兒長孫蓉嫣說一門好親事。她當時拍着胸脯打着保票,說以長孫小姐的出身和樣貌,滿長安城的王孫貴胄可以隨便挑。

卻沒想到,這位名門貴女偏偏看上了那個人。

崔鈺。

按理說,那男人不過是禮部的一個小官員,無論出身還是門第,都與薛國公家有着天淵之別。這婚事門不當戶不對的,長孫家的人不該應下來。

可是,崔生美貌,世人皆知。崔鈺長得俊美無儔,恍若謫仙,再加上他滿腹學識,連陛下都對他青眼有加,自然是無數女子的春閨夢裡人。

這一點就算是長孫夫人也略有耳聞。

蓉嫣只見過他一次,便賭咒立誓非君不嫁。眼看自己的女兒都快害了相思病了,薛國公只好同意了這門親事。

趙氏領了這差事,便到崔家去說媒,崔老爺和夫人自是喜不自勝,當即就應了下來。本以為自己促成了一段美好姻緣,正想着日後辦酒席的時候如何向兩家討了賞錢去,卻沒想到,之後的事情猶如一場噩夢,驚遍整個都城。

原本應該嫁進崔家的長孫蓉嫣,在婚期過後三個月的一天突然找上門來,說有人用妖法將她困在家中,冒名頂替嫁給了崔鈺。而當後知後覺的趙氏打開柜子查看在婚宴收來的喜錢時,卻發現那些金銀全變成了一張張冥紙。

之後,和所有戲文里的橋段如出一轍,被騙了的崔相公不能接受自己來歷不明的妻子,哪怕他們已經拜堂成親,哪怕她是他明媒正娶的髮妻,他還是將她棄之不顧。

崔鈺甚至沒有問她是人是妖,只是將她鎖在宅子深處,不聞不問。結果沒幾日,那女人就撒手人寰了。

一夜之間,崔鈺聲明狼藉,不僅因為他成了鰥夫,還因為,他克妻。

滿長安都在傳,崔生的夫人並非凡人,因仰慕他的美貌,才偷龍轉鳳下嫁於他。卻沒想到自己所託非人,落了個鬱鬱而終的下場,所以死不瞑目。崔府由此成為了京都里有名的鬼宅,每每到了夜間,總有女子的哭聲傳來,那聲音如泣如訴,哀婉斷腸,偶有打更的更夫聽了,也要立於牆下哭那麼一會兒,似是可憐那位夫人,又似是被勾去了魂兒

而更令趙氏想不到的是,長孫蓉嫣就這樣等了一個鰥夫十年,白白等成了一個老姑娘卻還是不死心,非要嫁到崔家當續弦。

長孫夫人為了這事兒氣得差點病倒,可畢竟是家中唯一的女兒,從小寶貝疙瘩似的疼着,縱有萬般不願,也只能由着她,何況蓉嫣如今虛歲都二十有六了,就是皇帝的女兒,也要愁嫁了,因着十年前的那份婚約,或許嫁入崔家,也算名正言順。

可誰知,時隔十年,崔家相公竟然又拒絕了這門親事。他只道自己身份卑微,配不上長孫蓉嫣。而背後真正的原因,誰都不得而知。

這事兒在整個都城炸開了鍋,人們街頭巷尾議論紛紛,都在等着看好戲。

有人說,崔鈺是因為害怕,他做了虧心事,十年來時時刻刻都怕那女鬼來找他索命,自顧不暇,哪還有功夫考慮成親的事。

也有人說,他是心生愧疚,自問確實對不起那位先夫人,所以誠心為她守着,永不續娶。

還有的,說是那女妖精根本就沒死,仍夜夜來與他尋歡作樂,崔鈺醉生夢死,早就是半人半鬼了。

而這其中,最為可信的說法,便是說崔鈺心高,長孫蓉嫣已經人老珠黃,早不在他的考慮範圍了。那些傳言不過是崔鈺的借口和託詞,故意放出來混淆視聽的。如今的崔家相公官拜四品,是堂堂的禮部侍郎,前途無量,以後怕是要做駙馬爺的

大家為此爭論不休,更有甚者還在賭檔里開了局,為這門親事的成敗下注。

而長孫蓉嫣何嘗不是在拿自己的終身做賭注,她沒心思理會那些無稽之談,更沒工夫與趙氏多費口舌。縱使有萬般委屈,也只能先忍下來。眼下最要緊的事只有一件,那就是如何嫁進崔家。她已經輸了一次,這次,決不能再失敗。

無論對方是人是鬼,她都要將其挫骨揚灰。敢跟她爭,簡直是自不量力。

蓉嫣在心裡盤算着,過幾日便是上巳節,或許,那是她唯一能扭轉乾坤的機會。

“崔鈺,你為了那女人已經負了我一次,難道還要負我第二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