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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魅和孟姜回去又看了一會兒的馬球,才見灼灼走了回來。

小丫鬟一副丟了魂兒的樣子,囁着唇對她道,“公主,我沒找到那耳墜子”

“無妨。”瞥了一眼她的裙角,冥魅淡淡答了一句,似是毫不在意。

“你慌什麼,你家主子又不是那麼小氣的人,好了好了,快來陪我們看球吧。”孟姜以為她是害怕受罰,笑着打趣了她幾句,灼灼聞言,這才擠出一個笑容。

日頭偏西,天氣已不像方才那樣暖和,天色也漸漸暗了下來。冥魅眯着眼兒又看了眼灼灼,那不知在何處沾染的水漬污了裙角,濕答答地讓人看着分外難受。

酉時了呢。

弦月當空,南薰殿內,冥魅坐在妝台前把玩着一隻空了的金絲楠木錦盒,她記得之前那對南珠耳墜子就是收在這裡面的。只是現在,不僅看馬球那天丟的那隻不見了,另一隻,也不見了。

灼灼不在殿中,自那日之後,她總是一副精神恍惚的樣子。殿里的掌事姑姑有次實在看不下去了,想說她幾句,卻被冥魅攔下了。

“公主,奴婢知道你心軟,可這小丫鬟一直這樣,成何體統啊?”姑姑一臉恨鐵不成鋼,她與灼灼一道從行宮調來南薰殿服侍,想來灼灼還是她推薦的。可這丫頭卻偏偏不爭氣,只讓她覺得自己都被拖累了。

“算了,背勾去了魂兒的人,姑姑何必白費唇舌。”彼時的冥魅正在看書,她說這話的時候甚至連眼皮都沒抬。

那姑姑以為她是生了氣,自己便也不敢多事,只能在心裡默默祈禱灼灼自求多福,可別被主子送去掖庭才好。

想起那日兩人的對話,冥魅勾了勾唇角,起身對宮裡人吩咐道,“灼灼還沒回來,備盞燈,本宮去找找她。”

“公主,灼灼是個宮婢,怎能勞公主去找她。您若是不放心,奴婢去就是了。”一旁的婢女面面相覷,跪在地上低着頭答道。

“不過是尋個由頭出去轉轉,瞧把你們嚇的,放心吧,本宮沒有生氣。”拗不過她,小丫鬟擔心晚來風涼,還是為冥魅添了一件披風。

出了南薰殿,藉著廡廊上明晃晃的宮燈燭火倒也不覺得暗,只是冥魅一路走着,漸漸遠離了宮殿中心,反而朝着園子盡頭那處偏僻的樓宇行去。

漸漸的,手裡的燈籠被夜風吹得忽明忽暗,除了眼前的一小片區域,稍遠一點的地方就照不見了。只是一片黑暗中,冥魅恍惚聽見有誰在唱歌。

山有木兮木有枝。

心悅君兮君不知。

走得越近,那聲音便越清楚,哀婉幽怨的女聲彷彿就在耳邊,給這靜謐的夜色徒增了一抹詭異。直至走到了那庭院的門口,常年鮮有人至的地方,青苔爬滿了石板路,破舊的門板搖搖欲墜,掛在上面的鎖不知幾時已經斷落在地上,沒入荒草不見了。

冥魅抬頭看了一眼懸掛在高處的匾額,纏繞的蛛網似是比鎖更牢固,饒是那字跡已經模糊不清,她還是認了出來,麗春台。

走進院子,穿過垂花門,庭院里有一汪清澈的水塘,塘邊聳立着一棵桃樹,在這夜色之下,那滿樹桃之夭夭的景色分外惹眼,彷彿這一間陋室之內唯有這一樣活物,其餘各處皆是死氣沉沉。

忽然看見灼灼正緩緩從那樹下走過,喚了一句,她也不答,仍是自顧自往前走着。眼見着這小丫頭就要邁進那水塘里了,冥魅一把將她拉住,卻見面前人瞠大的杏眼裡只留眼白。

使勁在她脖頸後打了一下,灼灼順勢便暈倒在冥魅懷裡。一陣夜風吹過,卷着桃花瓣撲向二人,旁邊燈籠里的燭火滅了,四周頓時一片漆黑,只留天上湖中兩盞弦月相映成輝。

今夕何夕兮搴洲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與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詬恥。

心幾煩而不絕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

心悅君兮君不知。

那哀怨的曲子回蕩在夜色里愈發清晰,而那唱歌的女聲也愈發尖銳,似乎是帶了哭腔,又好像是多了幾分恨意。

冥魅聽得有些不耐煩,打了個響指,一瞬間,整個麗春台的廡廊上燈火通明。那些燈籠無一完整,卻不知為何也能籠住那一盞盞幽藍的燭火。

歌聲戛然而止。頓了頓,一陣桀桀的笑聲從清潭的另一端傳來,一個女子緩步走了過來。

冥魅看着那女人,一身小袖翻領外衣,高腰長裙,翻荷髻上沒有任何裝飾,唯有那耳垂上的一對南珠墜子,映着她的臉更顯蒼白。

“不知何故得罪了姑娘,還請高抬貴手放過妾身。”那女人盈盈一福,臉上卻沒有絲毫懼色。

冥魅笑笑,將灼灼扶坐至一邊,起身道,“從前只知人心不足,沒想到,這鬼也有貪心的。你拿了我一個耳墜子還不夠,竟還巴望着別的。”

女人用衣袖擋住嘴,咯咯地笑着。良久,才說了一句,“本來,就該湊成一對兒才是。”

嘴角仍掛着笑,可眼神里的凄切卻分外明顯。

“湊成一對兒也不夠,還想將我的人也帶走?”

“一個小小的丫鬟而已,在這太極宮內,這樣的人多如牛毛,姑娘又何必為了一個低賤之人與妾身過不去。”

這次,換冥魅笑了出來。她低頭掩面笑了許久。待她放下手臂抬起頭來時,左眼瞳仁已是一片血紅,“第一次見到有人敢與我泰山府討價還價。”

聞言,那女人愣了一下,只是當她對上冥魅那雙眼睛時,方才的氣勢便不復存在了。“妾居於此,不過是在等人而已,望您大人有大量,若能放過妾身,來日必當報答。”

“你是等人,還是殺人?”冥魅不屑地笑了笑,繼續道,“說吧,是我動手,還是你自己走?”

對方見她如此,倏地一下飄到跟前,人面化作可怖的白骨,作勢要與冥魅魚死網破。

“不要以為你是泰山府帝姬,便可為所欲為。你我境遇相同,憑什麼你可以與心愛之人再續前緣,而我就不行?”

嫣紅的唇瓣吐氣若蘭,一股似有似無的呼吸拂過那魂魄,只一瞬間對方便消散不見了,徒留那凄厲的哀嚎回蕩於夜幕中的麗春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