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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心?”伸手抬起男人的下巴,冥魅睨着眼道,“若是換做你叫自己的哥哥算計了,魍魎,你可能安心?”

不動聲色地躲開了她的手,面前人的聲音不卑不亢,“府君說了,帝姬在酉時至子時仍可使用術法。”

“所以,”魍魎拱手,一字一頓,“帝姬成婚後,若不想與那人糾纏,自可全身而退。若是想,由着性子翻雲覆雨尋歡作樂,泰山府也睜一隻眼閉睜一隻眼,反正那肉身也不是自己的。”

冥魅被他這一番話說的臉上火辣辣的,只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可真有地縫,鑽進去不就到了冥界了么?

進退維谷。

她就知道,她哥哥才不會那麼好心,白白給她四個時辰可以為所欲為。想起與崔鈺成婚的三個月,他們夫妻二人做床笫之事的時間,多半都在晚上。

一來白日里做那事太羞人,關起門來折騰的闔府都要知道。二來也沒有誰大半夜不睡覺,起來行房的。

往事那一幕幕浮現在腦海里,冥魅捂着臉發出一聲挫敗的呻吟。

可面前的人卻並未打算放過她,繼續說道,“帝姬此次來凡間歷劫,凡人所經歷的,帝姬皆可盡數體會,如此,他日劫盡歸府,便不會再眷戀此處的一切了。”

“府君為帝姬新建了宅院,一樣有泉水,一樣有落花,一樣能觀四季景色。整個泰山府,唯有那裡能看見太陽,帝姬若是回去看了,一定會很開心的。”

愣愣地看了他一眼,若方才是惱羞成怒,現在便是愁腸百轉。不會再眷戀凡塵的一切么?和人間一模一樣的寢殿么?可是沒有他,人間和地獄,又有什麼分別。

“這些話,是哥哥讓你對我說的么?”

咬了咬牙,魍魎拱手道,“是。”

冥魅聞言也不說話,就呆坐在窗邊,手托着腮不知在想什麼。良久,才淡淡地吩咐了一句,“我知道了,你回去告訴哥哥,我不會給他闖禍的。”

還想再說些什麼,可是看她那難過的樣子,終是不忍。俯身行了個禮,魍魎緩緩退進陰影里,窗前的燭火閃了一下,待再看過去的時候,牆角處已空無一物。

黃泉路上,腦海里始終浮現着那單薄的背影,男人攥緊了拳頭,連鬼門守衛與他打招呼都沒有聽見。他總是在想,若當初府君派去凡間催請帝姬回府的人是他,或許後面的事情就不會發生。

如果他知道,那人會傷她這麼深的話,自己便是綁也要將她綁回來。

只是可惜,亡羊補牢,為時晚矣。

臨近端午的時候,長安城終於迎來了今年的第一場雷雨,第一聲驚雷響起的時候,南薰殿里除去當值的宮女,個個兒又蹦又跳。冥魅趴在床邊看着外面的宮婢舉止如此怪異,不禁扭頭看向良姑。

和善的婦人掩着嘴笑笑,對她道,“公主不知道么,第一聲雷響的時候,跳一跳能去掉一年的晦氣。”

冥魅聽了,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一骨碌從榻上爬起來,站到地上也跳了跳。

凡人可以指望神仙庇佑,那麼神仙遇上難事的時候,是不是只能自求多福?

滂沱大雨持續了沒多久便停了,雨後的太極宮猶如出浴的美人兒,明艷奪目。不知是不是這宮闈美景過於引人入勝,太宗身邊的內侍官來傳喚她的時候臉上也是喜滋滋的表情。

一頭霧水地跟着他去了兩儀殿,可那人卻帶着冥魅從偏殿進入,直接繞到了正殿的後面。

韋氏正坐在一架畫著四季花鳥圖的屏風後面,微笑地沖她招招手,而另一端太宗則和魏徵下着棋。透過那淡黃色的絹素,影影綽綽地看見花廳里還站着兩個男人。

即便看不清,冥魅也認出了,是崔鈺和尉遲寶琳。

“尉遲家的嫡長子,樣貌生得不錯,武藝更是精湛。”拍了拍她的手,韋氏低聲說了一句。心裡明白,冥魅淺淺笑了一下,並不答話。

尉遲寶琳生了一雙桃花眼,崔鈺則俊朗非凡,兩儀殿的婢子自二人進門就都盯着看,根本移不開眼。而對於韋氏來說,面前這兩個人,一文一武,無論將汝南公主許給誰,與她來說都是穩賺不賠的買賣。

冥魅飲了口茶,正思考該如何化解眼前的困局,卻聽得太宗開口道,“崔鈺,太常寺可將公主的八字送到了禮部?”

抬眼剛好撞上崔鈺的眼神,冥魅的心跳忽地漏了一拍,轉過去安慰自己他看不到,耳朵卻支起來聽着他的話。

俯首行禮,男人徐徐開口,“送到了,太常博士說公主與少卿八字不合,並非良配。”

茶蓋忽地就從手裡滑了一下,碰到杯沿發出了一聲清脆地響聲,冥魅見外面的兩個人聞聲瞧這頭兒看來,慌忙低下了頭,咬着唇不敢笑出聲。

心裡暗暗道了一句,真是敗也李淳風,成也李淳風。

不止她一個人,太宗的棋子握在手裡一時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自他有記憶起,就從未聽過誰家批姻緣能批出不合來的。

魏徵卻捋了捋鬍子,笑着道,“強扭的瓜不甜啊。”

尉遲寶琳愣愣地看了崔鈺一眼,見他一臉平淡的樣子,喉頭動了動,半晌也沒說出一句話來。

良久,太宗嘆了口氣,終是將那枚棋子收回了圍棋罐子里。

“公主和少卿的八字皆是上等,只是兩人並不般配而已,還請陛下寬心。”崔鈺又說了一句,似是在勸慰皇帝。

點了點頭,太宗揮揮手示意他二人退下。而屏風內,韋氏聞言倏地鬆了口氣。她方才還以為是汝南公主的八字不吉利,心中嚇了一跳。復又笑笑,用帕子掩着嘴道,“無妨無妨,這京城裡的才俊多得是,字兒慢慢挑,不要急。”

冥魅點了點頭,她當然不急,何況紀王殿下才剛剛八歲,他也不急。恍然想起孟姜,即便是韋氏自己的親生女兒,不至於利用的太甚,可跟兒子紀王相比,臨川公主也不過是政治聯姻的工具而已。

或許在凡人眼中,功名利益擺在眼前,情愛不過是種負累。那些通透的算計關乎榮譽,關乎地位,門第之間靠姻親和子嗣關係糾纏在一起,樹大根深,讓人趨之若鶩,讓人望而卻步。

“過幾日端午,會有龍舟賽,字兒不如和父皇去看看。”外面的人忽然開口,冥魅心裡咯噔一下,知道自己終是繞不開這一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