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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穿行過雕花迴廊,離內宅越近,血腥氣就越重。崔鈺聞着那異樣刺鼻的味道,想起方才進門前管家說的話,十指一根一根收攏成拳。

蕭娘子血崩之後,守在屋裡的穩婆和丫鬟一直忙着清理血污,好不容易將她的身子擦拭乾凈了,又為其換上一身素衣,這才招呼小廝進去收殮屍體。

誰知那名下人剛一碰到蕭娘子身邊的孩子,已經沒有半分活氣兒的女子忽然睜開了眼睛,死死抓住了來人的手臂。

“跑出來的小丫鬟說,少奶奶的手指甲一眨眼功夫便長得老長,深深插進了那人的皮肉里,流出來的血滴到了小公子臉上,才剛出世的嬰孩竟抱着那人的手吸吮起來。”

“不一會兒就將人吸幹了,而小公子身量也變大了許多,像是個周歲的孩子一般坐了起來。”

滿屋的人都嚇瘋了,沒命似的往外跑,可卻只跑出了幾個人,離床近的侍婢和穩婆無一倖免,全被蕭娘子捉去給自己的孩子當飯食了。

一陣陰風吹過,比尋常冬日裡的凜冽北風更刺骨百倍,崔鈺繞過影壁走進內院,卻見所有人都站在廡廊上。眾人離蕭娘子所在的房間隔着一個院子,彷彿楚河漢界般將彼此分成了兩個陣營。

一方是生人,一方則是亡魂。

蕭娘子和嬰孩站在對面的廡廊下,母子之間連着一根滴血的臍帶,原本乾淨的素衣現下又沾染上了血漬,襯得她慘白的面容愈發可怖。

似是見到了崔鈺,蕭娘子桀桀地笑了起來,那聲音冷森森的,十分瘮人,膽小一點的丫鬟已經站不住,一下子就跪在了地上。

“崔尚書,李大人現在何處啊?”蕭瑀此刻也無暇顧及喪女之痛了,他只想趕緊找到李淳風,把這一大一小兩個惡鬼給鎮住,切莫再節外生枝才好。

“我已經派人去尋他了,想必一會兒就到了。”大抵是礙於陽光,對面的女鬼一直隱在陰影之下,不敢向眾人發難。

一般的鬼怪並不能在白日顯形,只是蕭娘子肉身尚在,含冤而死的魂魄未被泰山府的索命鬼差扣住,這才重新依附在屍身上。且母子二人又吸食了陽血,法力大增,即便現在畏於日光無法行動自如,可待一會兒太陽西沉,恐怕便更棘手了。

不知冥府的鬼差何時能再返回來,崔鈺盯着對面的女鬼,緩緩握住了腰間的玉珏。

“玉珏可以打開地獄之門,若我一直沒有回來,魍魎會帶着你找到之前收集的那些亡魂的。”

女子的聲音言猶在耳,再想起自己之前試過的方法,男人轉身對眾人道,“都守在這兒也沒有用,大家還是先到安全的地方吧,若是李大人來了,即刻讓他來這兒找我。”

“還有,幫我取一點硃砂來。”

像是接到了特赦,一眾丫鬟僕從趕忙退了下去,蕭大人正也要離開,卻見蕭夫人忽然給崔鈺跪下了,“尚書大人,煩請您不要傷害小女,若是可以,請讓她入土為安,進入輪迴,莫要莫要,再傷人傷己了。”

婦人哭得聲音都已經啞了,眼看着自己的女兒難產而亡,死後竟成了這不人不鬼的怪物,她這個做娘的簡直痛徹心扉,恨不得能替她受了這苦楚。

轉而對着對面的女子喊道,“婧兒,是為娘害了你,若是恨,你就恨娘一個人,莫要再害人了”

這是她膝下最小的女兒,丈夫對兒子管教嚴厲,而他們一家又隨着蕭瑀的仕途幾經沉浮,所以自己便想着對女兒嬌縱些。卻沒想到把蕭婧養得如此跋扈任性,以致最終落得這樣一個下場。

蕭娘子此刻臉上沒有任何錶情,她已經分不清對面的人是誰,女子眨了眨空洞的眼睛,瞳仁里的眼白漸漸泛出青色。

“崔大人,不必如此費事,直接弄死就是了,最好,最好讓她魂飛魄散!”一直默不出聲的蔣令嚴忽然開口道,臉上的憎惡與驚恐交織在一起,讓男人的臉變得異常扭曲,比之那女鬼還要恐怖。

“你”蕭夫人沒想到這個女婿會是這樣,當初她根本不同意這門婚事,覺得蔣家不過是生了攀附的心思罷了,可是蔣令嚴巧言令色,又拿出了那件嫁衣,引得女兒非他不嫁,這才逼得自己不得不同意了。

“親家太太,我覺得嚴兒說的沒錯,現下那根本就是一個女鬼,根本不是您的寶貝千金了,還是一了百了的好,也免得夜長夢多。”蔣夫人捂着心口在一旁勸到,她也不知自己怎麼這麼倒霉,一連招進來兩個兒媳婦,不是妖精就是惡鬼,沒有一個消停。

“什麼親家,從現在開始,你我兩家恩斷義絕,再沒什麼關係。”蕭夫人幾乎要氣死了,罵完這一句,眼淚復又簌簌落了下來。

“沒關係就沒關係,你當你蕭家是什麼好人家,起起落落的,除了讓陛下頭疼,還會做些什麼。”蔣氏聞言臉上也掛不住了,轉而狠狠戳了下蔣令嚴道,“我早跟你說過,娶妻娶賢,你倒好,總是被美色迷惑,一個兩個全是妖精,沒有一個省心的。”

幾個人正爭吵不休,一個小廝忽然跑過來道,“崔大人,硃砂來了。”

崔鈺沒空管這些人的家務事,他接過那一小碟硃砂對蔣令嚴道,“還請蔣公子留步,蔣公子可知那件嫁衣現在何處?”

如果他沒有猜錯的話,那件嫁衣便是這一連串悲劇的源頭,若是不早些毀了,萬一被蕭婧母子拿到手就糟了。

“嫁衣?”男人的眼神飄忽了一下,正要開口,卻被崔鈺打斷了。

“蔣公子應該知道那件嫁衣的厲害,莫不是還想着將它留下,再娶旁人吧?”

“就,就在書房。”似是被人看穿了心事,蔣令嚴臉上一陣紅一陣白,說話都有些不利索。

“燒了它。”崔鈺對他的人品不屑至極,着實有些不願與他再費口舌,“那衣服並非凡人能駕馭的,蔣公子若是不想拖着全家一起死,還是不要吝惜的好。”

天色不知何時暗了下來,太陽仍未西落,只是一大片流雲緩緩遮住了陽光,在整個院落投下一片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