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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個精魅懂什麼,凡人千千萬,神仙就那麼幾個,總有管不過來的。”大着膽子責罵了她一句,自己當然不敢這麼跟冥徹說,即便是帝姬的主意,以她現在的身份也做不了那麼重大的決定,一切還得看府君和首判的意思。

“管不過來和完全不管是兩碼事,正所謂能者多勞嘛,既有本事坐到這個位置上,能多做些還是要多做些,切勿尸位素餐。”

“媚兒,世上有生才會有死,有黑才會有白,若全是好人,也未必就這麼好。”崔鈺適時插了一句,也覺得她的想法有些單純。

“白若是要靠黑才能襯托,那必不是真的乾淨。你說的我懂,只是分寸拿捏要得當,既不能讓地獄空蕩蕩,惡鬼在人間,也不能全羈押在地府,更不能一件事反覆地罰,浪費時間。引人向善這事可不能慢慢來,哪怕即刻做了,都要很久之後才收效,若是再拖延下去,人心更要壞的不能再壞了。”

就比如顧世傑那種人,若不是崔鈺下手懲戒了他,日後不定要有多少人因他而枉送性命,依明媚來看,懲惡揚善是世間公理,沒什麼可以凌駕其上。

見崔鈺將話接了過去,白無常哼了一聲,終於得空跑走了。

“媚兒答得很好,看來夫子可以多留一日了”她說的那些話實在出乎他所料,倒是叫崔鈺很欣慰,看樣子自己這麼些年沒有白教她。

睨了他一下,明媚卻沒有他那麼高興,晃了晃手裡的藤蔓,“夫子,這東西也很好,留給我做馬鞭也不錯。”五哥新挑來的馬駒特別不聽話,她馴了很久還不服帖,想來是沒條趁手的鞭子。

眼前的男人也一樣,都該治一治。

心念一動,藤蔓果然繞上了崔鈺的手,只是觸及他腰間那支筆時,又害怕地縮了回來。

“瞧瞧,連陰間的東西都怕你,還騙我說你是鬼,鬼可以拿生死簿么,嗯?你要是有了這冊子,不趕緊把壽夭勾了,竟還等着旁人來尋,是不是傻?”方才自己差一點兒就被他騙了,可做鬼又不是考科舉,難不成答對了題就能賴在凡間不走。

還有那兩樁案子,就算是閻王爺偷懶打發了黑白無常去處理,但那二人再不濟也是鬼差,斷不至於跑來人間問一個越獄的吧。

“你說的也不全對,勾壽夭這種事若沒有泰山府君授意,旁人是做不到的。”崔鈺笑笑,沒想到這齣戲這麼快就唱不下去了。

“你果然是個大騙子!什麼金陵賀家的賢侄,大唐李家的子孫,都是蒙人的,不過就是仗着神明身份招搖撞騙,斂財弄權。”恨不得用那勾魂的繩子將他幫到柱子上,明媚恨他騙足了自己的眼淚還不說實話,大半夜的把她拉來這裡聽戲文兒。

轉身想要走卻又被他拉住了,崔鈺賠笑道歉,心中卻暗自叫苦。

難怪冥徹把她從嬌養到大,養的她這也不會那也不會,這丫頭如此聰明,在她面前做不得戲,但要是對她嚴厲點吧,她又仗着那副皮囊裝乖巧扮無辜。

可行走世間儘是妖魔,要是沒有三生石,單憑這點聰明怎麼夠。

“我不過是想讓你從這些生死命數里有所參悟,學着掌控生靈罷了。”泰山府掌管生死,延緩花期不過是最基本的術法,她可以靠着身份驅動鬼差,但若是術法不夠強大,一旦脫離泰山府又怎麼能護自己周全。

像是驅百鬼、攔天雷這種事,他雖不想她再做,可她卻不能不會做。

“你和那個無常鬼也忒不會做戲了,我一襲紅衣,說是梨花精魅他竟也信了,你更是壓得他喘不過氣,哪像是被勾魂的,倒像是上司指使下屬。”嗔了一句,明媚戳着他的胸口道,“說吧,你到底是誰?”

“判官。”

左手生死簿,右手勾魂筆,晝理陽,夜治陰,發擿人鬼,無異神明。

倒吸了一口涼氣,明媚心裡是不太願意接受這個事實的,不論崔鈺是妖精或是鬼魅都好,只要行事低調些,別惹出什麼是非被人捉了去,還是能當個漏之魚瞞天過海。

兩個人做一對尋常夫婦,她努力老得慢一些,修習術法,再叫他度點兒靈力,怎麼都是一輩子。

可是神仙是朝廷命官,不是江湖莽漢,一舉一動都受管制,怎麼與她白頭偕老呢。

“那你和東皇太一是怎麼結仇的,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也有交集?”問了一句,卻見男人眸光瞬間轉涼,像是很生氣。

她自就被教導不許拜太一神,也不知這位神明究竟怎麼惹到他了,莫不是神凡不能相戀的規矩是對方定的,所以才叫他這樣討厭?

“不許提他。”

乖乖地閉了嘴,過了一會兒,明媚才繼續開口,“夫子,若是我學不會呢?”

學不會延緩花期,控制生靈,不能與他攜手並肩,那他是不是就會棄她而去了。

“那我就撇下這個身份,和你一同做回凡人。”他想過她要是再做不成神仙該如何,反正好歹是冥徹的妹妹,就叫那人為他們通融一下,成全二人生生世世都在一起。

魍魎當初與孟姜不就是打算如此相伴么,只是最終沒有成功罷了。

她是冥府妖孽,他就為她下黃泉,她是凡塵女子,他就為她落九天。

一世如此,世世如此。

“那麼簡單?可以棄了身份不顧?”明媚望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眸里第一次泛起愁緒,“神仙和凡人不能在一起吧。”

她記得他跟自己說過,神凡相戀,凡人要永墜修羅,而那地方苦極了,一點也不甜。他捨不得她受苦,她也不想要他為了自己放棄仙籍。

崔鈺正想跟她解釋,當初若沒有她哥哥,恐怕她早就為自己墮為凡人了,哪會同意叫他去修羅。想來這世二人若真這麼決定,冥徹也沒辦法阻攔。可還沒等他說出口,她就轉身輕巧地躍上了堆雲台的廡廊。

“明媚!”

巨大的滿月之下,夜風把她的長髮和衣裙一併吹起,就像是一隻貪戀梨花甜香的蝴蝶,忘了自己弱不禁風的蟬翼,試圖逆着輕狂晚風翩翩起舞。

那姿態像極了他當年為了她奮不顧身的樣子,叫他一顆心懸到了嗓子眼兒,“你先下來。”

“夫子,我和生死簿二選一,你當真要我不要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