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龍鱗迅速爬滿男人半張臉，玄深只覺得喉頭髮緊，他掐着自己的脖子，想把那隻並不存在的手扒開，卻是徒勞無功。
哪怕對方的聲線轉成了女子，可他還是能認出來。
水牢里最後一個欒禁，被帝俊和冥魅救走的那一個。
“水君大人，活在愧疚中的感覺怎麼樣？殺死欒禁不會讓你自責，那麼殺死妻子呢？”
“你可是殺死你妻子的主謀呵，那些漁民和鮫人不過就是受了你的蠱惑罷了，不然就是借他們個膽子，他們也不敢動泰山府的帝姬。”
“人死後魂歸泰山，他們這樣做無異於自殺，還是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的那一種，試問幾年的災患會讓他們生出那麼多仇恨么？”
武珝不斷在他耳邊碎碎念着，玄深反抗不得，因為對方就在自己身體里，早就和他融為一體了。
“那又如何，泰山府自始至終都沒有懷疑過我”
“那是因為甯姣死了，甯姣的死替你洗脫了所有的罪名，你應該感謝她，到死都護着你。”
“你閉嘴，你不配提她”低吼一聲，或許是因為發怒的緣故，男人的聲音變得有些含糊，咬字都不清楚了。
“我不配？是你不配吧，玄寧如果知道她有這樣一個爹，道貌岸然，殺了她的娘親還想要嫁禍他人，你說她會怎麼想？”
一道震耳欲聾的龍吟從海底深處傳來，武珝的話像是千萬根針，不斷刺痛着玄深的神經，男人怒極，使出全身力氣壓制住了那道令人厭惡的女聲。
女子的冷笑聲似水一般泛起漣漪，散至四周又折返，來來回回經久不息，哪怕她已經不再笑了，可那聲音依舊存在。玄深覺得自己的耳朵怕是出了問題，屏氣凝神，良久才等到周遭徹底安靜下來。
男人吐了一口血，恨意與愧疚交織在眼底，外有三生石的反噬，內有武珝的侵佔，他自己的身體本就弱，照這樣下去，根本等不到他研究出如何利用彼岸花神壓制那石頭，人就要捱不住了。
冥魅和崔鈺去晚歸舟的時候經過鳳粼洲，只是玄深抱恙，並沒有出來見他們。對方想要把人困住的計劃沒能實施，且玄深也並不覺得那些占卜師能算出什麼不利於他的東西。
“看來他還是生我氣的，”無奈地嘆了一聲，冥魅看着身邊的男人，“甯姣的魂沒有找到么，為什麼她不能像我一樣？”
“你的魂只是被打散了，可甯姣的魂卻是滅了，尋無可尋。”
“凡人有這麼大的能耐么，能滅了神仙的魂？”
“許是鮫人國的人做的吧，走吧，既然水君抱恙，我們直接去晚歸舟好了。”
路過鮫人國的時候，似乎還能聞到那些濃重的血腥氣。事情過去其實並沒有多久，原本富庶無比的小國轉瞬就沒了，再過幾日，等到那些濕滑的苔蘚覆蓋住恢弘的金頂時，大抵就再無人記得這兒了。
“哪怕你總跟我說這些不是我的錯，可我還是覺得愧對他們。”囁了囁唇，她忽然抬起頭對着崔鈺道，“我聽說念懿也有身孕了呢，定娃娃親不太靠譜，不如我給她的孩子做乾娘吧，只要她願意，有嫿棠一份，便有那小傢伙一份。”
“好，都依你。”
晚歸舟的人並不是很熱情，尤其是落晚卿，她特意囑咐人不許將冥魅來這兒的事情告訴落歸臣。
“上次帝姬出事的事情沒告訴二少爺，他發了好大一頓脾氣，當家，老奴瞧着二少也這個脾氣倔得很，興許叫他見上一面，再讓那個帝姬跟他說清楚了，也就沒事了。”一旁的老嫗面露難色，她從前是伺候他們母親的，與姐弟倆的感情很好，實在不想看着他們一個兩個都飽受相思，始終走不出來。
“說什麼，有什麼好說的，這種事又不是被拒絕了就能放棄的”說到一半兒就閉了嘴，落晚卿擰眉，恨恨罵道，“好端端的來這兒做什麼，這個帝姬不知道自己很能禍害人么？”
“當家可別這樣說，到底是泰山府的帝姬和首判。”
“那又怎麼了，咱們只要對九重天負責就是了，何況救她的事兒我也有出力，她能如何？”
“我確實不能怎麼樣你，不過是想謝謝你而已，”紅衣女子的聲音比人先一步到，冥魅慣喜歡捉弄人，如今聽她這樣不待見自己，便揶揄道，“落姑娘，你倒是很想對帝俊負責，可是，他願意么？”
“你”被她說得羞紅了臉，落晚卿喝了一句，“來人，送客。”
“別別別，落姑娘別著急，我在九重天的時候曾經見過二少爺，也聽帝俊提起過你，只是”一臉真誠，可那雙藏着笑意的眸子出賣了她，崔鈺不知道她歪打正着說的都是實情，還以為她是存心胡謅，唬對方玩兒了。
手握成拳抵在唇邊，男人輕咳兩聲，想提醒她適可而止。畢竟人家是一片深情，不應該被拿來取笑。
“只是什麼？”落晚卿有些急切，也顧不得羞了，只要是關於帝俊的她什麼都想知道。
“只是我忘了啊，如果你能幫我想起來，我就能告訴你帝俊說了什麼，他對你又是什麼心思。”
哼了一聲，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的失態，“我才不在意，他能有什麼心思，一個登徒子罷了。”
“姑娘所言甚是，那樣的人不提也罷。”崔鈺適時附和一句，將兩人你來我往的鬥嘴截住了，“我們這次來單純是為了公事，夢魔死了也很久了，他留下的幻境之謎可解開了。”
“那東西哪是那麼好解的，帝俊呢，他自己怎麼不來”支支吾吾提了一句，落晚卿在心裡罵自己沒出息。
“他被窈淑纏着生孩子，沒有時間過來，就拜託泰山府了，他還說姑娘要是一直解不出來，就叫別人來解。”夫妻兩個配合得天衣無縫，假傳聖旨，成功把落晚卿給騙了。
若是由着這姑娘和九重天那位一直鬥氣，恐怕到死都不能知道夢魔留下了什麼有用的信息。